晚上回到家,晓阳说这红旗书记被叫去问话,到现在据说都没出来,我心里暗道,红旗书记不过是一个当事人,怎么会问话这么久。
郑红旗作为田嘉明“子弹事件”发生时平安县的主要领导,他的态度和说辞,至关重要。他此刻的沉默,令人不安。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又过去了一天。这一天,显得格外漫长。
我几次拿起电话,拨打副市长兼曹河县委书记郑红旗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始终是漫长而单调的忙音,到最后干脆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仿佛那条连接两地的线路,也陷入了某种不可知的沉寂。这种失联的状态,压在我的心口。
田嘉明这件事牵扯着多方神经。于伟正书记在京斡旋,李尚武在市里的周旋,二哥也在帮忙活动,甚至周海英通过其父周秘书长可能施加的影响……所有这些线头,最终都汇聚到东洪县这个棋盘上。
正当我在脑子里反复掂量着各种可能性和应对策略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了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夹杂着熟悉的谈笑声。
我抬起头,看到齐晓婷和杨伯君两口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齐晓婷今天穿了件时兴的枣红色双排扣短西装,脸上的笑容明快而自信,一进门,那股子活力似乎就把房间里的压抑冲淡了几分。
杨伯君则跟在她身后半步,穿着深灰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脸上略带腼腆的微笑,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县长,忙着呢?”齐晓婷开口,声音清脆,带着点儿自来熟的、毫不拘谨的劲儿。作为齐永林的女儿,这层身份让她在县长面前,天然地少了许多下属见领导时的拘束,多了几分平等甚至略带娇嗔的随意。这种姿态,在东洪县,大概也只有她敢如此。
“晓婷,伯君来了,快请坐。”我立刻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放下手中的钢笔,招呼他们在靠墙的那张墨绿色长条沙发上坐下。齐晓婷没有客气,拿起镂空的铁皮水壶倒了杯热水,又转头看向杨伯君,说道:“你喝不喝?”
杨伯君道:“我,我不喝不喝。”
齐晓婷道:“早上的胡辣汤这么咸,你不喝啊?”
我看着一点也不客气的齐晓婷,就道:“你给他倒上伯君不就喝了嘛。”
齐晓婷道:“县长啊,你们这些男同志啊,就是不够直接,渴了咱们就说不就完了嘛。”
杨伯君给齐晓婷挤了挤眼,示意齐晓婷说话注意分寸。齐晓婷不意外然的道:“看吧,还挤眉弄眼,有啥说啥。”
我和雷校长接触过两次,这性格上,这齐晓婷倒是和雷红英颇为相像。
杨伯君双手接过茶杯,客气地点点头,没有先喝,而是用眼神微妙地示意了一下齐晓婷,那意思是让作为“主力”的妻子先开口。他们夫妻俩,一个性子直爽泼辣,善于打开局面,一个心思缜密沉稳,擅长查漏补缺和具体运作,倒是互补得天衣无缝。
齐晓婷也没客气,轻轻拢了拢额前烫卷的碎发,开门见山地说,语速很快:“县长,是这么回事。我昨天跟我爸通了个电话,他明天正好有个空档,希望我们明天能去省里一趟,当面谈谈合作的事。不然的话,后天他就要带队去欧洲考察学习了,这一去就得个把月,机会就错过了。”
我心里盘算了下,田嘉明的事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省委调查组随时可能找田嘉明正式谈话,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宜离开东洪。
市委书记于伟正不在家,市长王瑞凤也再三强调要稳住局面,我要是这时候跑去省城,无论出于多么正当的招商引资理由,在政治上都可能被视为一种“失位”,显得不太妥当。
我心里权衡着,对齐晓婷说:“晓婷啊,你和伯君的积极性很高,动作也快,齐市长啊日理万机,能抽出时间不容易。”
我先肯定了他们的工作接着说道,“这样吧,我一会儿亲自给齐市长打个电话,眼下县里事情头绪太多,千头万绪,特别是十四大召开啊,安全稳定压倒一切。我这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抽不开身啊。”
齐晓婷一听,好看的眉毛立刻微微蹙起,杏眼圆睁,看了我一眼,语气略显埋怨:“县长,能有什么天大的事啊?咱们这不是积极响应市人大刚刚闭幕的精神,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嘛!我们去省城一大早去,第二天能赶回来,耽误不了县里的大事。我爸的时间可是不好约。”
她这话说得直来直去,带着点“大小姐”的脾气。齐晓婷就是这样的性格,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不太懂得也不屑于那些弯弯绕。甚至上次我碰到马香秀。没过两天就被她当成“重要新闻”说给了晓阳。
她这么做,心思并不坏,自然是认为晓阳是“自己人”,要为晓阳“站岗放哨”,希望我们家庭和睦。所以,对她这种心直口快,甚至有点儿娇惯出来的做派,我心里并不反感,反而觉得跟这种人打交道不累。
我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用更耐心的语气解释:“晓婷啊,稳定压倒一切。我这个当县长的,这时候离开岗位跑去省城,哪怕是短短一天,万一县里出点什么事,不好交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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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晓婷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理由不太满意:“哎呀,县长,我看您就是太谨慎了,小心过头了。省城才多远?桑塔纳开快点,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安排好工作,一大早去,大不了晚上谈完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