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炭同炉

西厢绣楼,已彻底沦为一座被梅雨和绝望浸泡的孤岛。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动的线性意义,只剩下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滴滴答答,敲打在屋檐、窗棂,更像是敲打在守夜人早已绷紧如即将断裂的弓弦般的神经上。

每一声,都像是为婉娘那飞速流逝的生命,敲响一声冰冷刺骨的丧钟。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变质了的油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上。

其中混杂的气味复杂到令人窒息:浓烈到发苦、甚至带有一丝怪异腥气的药汁味;试图驱邪却因劣质而格外呛人、甚至有些刺眼的檀香燃烧后留下的浑浊烟味;病人身上散发出的、带着衰败气息的虚弱汗味;以及那股……真正令人从心底感到恐惧的、无处不在、驱之不散、仿佛从墙壁和地砖深处,甚至从虚空之中渗透出来的阴冷潮气。

更可怕的是,这股潮气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却异常顽固的甜腥恶臭,如同大量水草在河底淤泥里经年累月地腐烂后所散发出的、召唤死亡的气息。

这味道无孔不入,钻进鼻腔,沉入肺叶,冻得人心脏都仿佛要结上一层薄冰。

在这令人绝望的巢穴中心,两个男人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守护着同一个濒危的生命。

苏文清守在床边,早已失去了昔日苏府少爷、儒雅书生的风采。

他像一尊被遗弃在暴风雨中、历经万年冲刷而即将崩解的泥塑木偶,只剩下一个勉强维持着守护姿态的空壳。

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儒衫,曾经象征着他的清贵与风骨,如今却皱巴巴地裹在他日渐消瘦的身体上,如同一条黏腻的蛇皮。

袍子的下摆沾染着深褐色的药渍、灰黑色的香灰,还有几处不明所以的、已经干涸的暗色水痕,像是泪,又像是某种不祥的渗出物。

多日未曾认真梳洗,他的发髻早已松散,几缕被冷汗和油污浸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面颊上,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