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渐重,打湿了庭院里的青砖,也沾湿了沥清瑶鬓边的发丝。她抱着空荡荡的怀抱,哭声早已嘶哑,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陈家骐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刚刚失去女儿的母亲,苍老的眼中满是不忍。他缓缓蹲下身,枯瘦却有力的手掌轻轻落在沥清瑶颤抖的肩膀上,一下下拍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清瑶,” 他的声音放得极缓,带着一种穿透悲伤的沉稳,“雪薇她…… 并没有真的魂飞魄散。或许,她还有救。”
“有救?” 沥清瑶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死死攥住陈家骐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锦缎捏碎。“家主!您说的是真的吗?雪薇她真的还有救?可是…… 可是刚刚我明明看着她化作星光了啊,那不是魂飞魄散是什么?” 她的声音又急又抖,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乞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陈家骐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却没有丝毫不悦。他沉默片刻,眉头微蹙,似在斟酌措辞:“这…… 我不愿欺瞒你。” 他叹了口气,目光望向方才陈雪薇消散的地方,那里只余下几片被风吹起的粉色裙角,“我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你方才也看见了,雪薇最后分明是半人半灵之态 —— 灵体未散,便有一线生机。只是这救她的法子,怕是千难万难。”
“有法子就好!再难我也愿意试!” 沥清瑶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让她苍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要把雪薇救回来!”
“家主说的没错。” 一个疲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陈玄罡在陈紫瞳的搀扶下,一步一挪地走了过来。他方才为了催动镇魔阵,又强撑着驱散魔影,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原本挺拔的身子佝偻着,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凭空老了十岁。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地补充道:“传说上古流传下来的某些神器,确有修复灵体、再造肉身的奇效。只是这些神器早已湮没在岁月里,踪迹难寻啊。”
陈家骐看着弟弟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摆了摆手:“玄罡,你先别想这些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兄长的关切,“今日你损耗太大,赶紧回去让丹师看看,好生修养。救雪薇的事,不是一日之功,得从长计议。最终能不能成,还要看天意。”
陈玄罡点了点头,被陈紫瞳扶着,脚步虚浮地往外走。经过沥清瑶身边时,他顿了顿,留下一句:“清瑶,保重身子,雪薇若知你如此,也会不安的。”
沥清瑶麻木地点头,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找神器,救雪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庭院里短暂的沉寂。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衣衫不整,发髻散乱,脸上满是惊恐,连跪带爬地扑到陈家骐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家、家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陈家骐眉头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慌什么?慢慢说!”
“是、是魔族!” 家丁咽了口唾沫,几乎要哭出来,“魔族的魑魅大军…… 已经攻破城门了!现在、现在正齐聚在皇城外,连大帝都亲自披甲出战了!还有…… 还有消息传来,三...三...三爷他……”
“亦徳怎么了?” 陈家骐的心猛地一沉,追问。
家丁咬着牙,艰难地吐出那句话:“三爷…… 已经战死沙场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庭院里炸开。
白婉霜本来正扶着刚刚恢复神智的陈墨,听到 “三爷战死” 几个字,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一松,和陈墨一起瘫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陈墨怔怔地看着地面,脑子里一片空白。父亲……就这么没了?他想起方才心中那阵撕心裂肺的悸动,原来那不是错觉,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在生命最后一刻传来的悲鸣。此刻的他无比后悔,恨不得刚刚死的人是自己。
“不…… 不可能……” 陈墨喃喃自语,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白婉霜更是面无人色,她出身江湖,自幼父母早亡,是陈亦徳一直照拂她,宠她爱她。如今这位最亲近的亲人也离她而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陈家骐手中的龙头拐杖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廊柱才勉强站稳。陈亦徳…… 那个最稳重可靠的儿子,那个前些天还在议事厅里为家族安危据理力争的孩子…… 就这么没了?
庭院里再次陷入死寂,比之前的悲伤更添了一层绝望。魔族破城,至亲战死,雪薇消散…… 一夜之间,陈家仿佛被抽去了半条脊梁,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透不过气来。
夜风穿过庭院,带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声,呜咽着,像是在为这即将到来的浩劫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