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封 温凉相济

“刚路过街角的药店,”你脱鞋时,差点踩到自己的拖鞋,声音里带着熬夜的沙哑,却偏要扬着调子,“看见这玩意儿就想起你,每次泡脚跟打仗似的,现在好了,让它当裁判。”

说着就举着测温仪往浴室跑,塑料外壳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轻响,像个急于展示新玩具的孩子。

我跟过去时,你正蹲在泡脚盆旁比划,指尖在探头上来回蹭,好像这样就能让它更灵敏些。

“你看啊,”你抬头冲我笑,眼底的红血丝混着灯光,像揉碎了的晚霞,“以后你说烫,它显示45℃,那就是你赢;我说凉,它跳36℃,那就是我对。要是卡在中间……”

你突然顿住,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耳尖红了半截,“卡在中间,就听它的。”

那天的雨敲着窗玻璃,像在给你的话打拍子。

我盯着你手里的测温仪,突然发现机身边缘,有处小磕碰——想来是你一路攥得太紧,又急着往家赶,不小心撞在哪了。

就像上次你给我买话梅,玻璃罐的盖子总盖不严实,后来才知道,是你怕赶不上我睡前那阵馋瘾,跑着回来时撞在单元门的栏杆上。

“还愣着干嘛?”你已经往盆里倒了热水,蒸汽腾起来,模糊了你的眉眼。“来试试?我特意记着你说的‘不烫脚’,先放了半瓢凉水。”

我走过去时,你突然把测温仪塞给我,掌心的汗混着雨水,把我的手也濡湿了一小块,“你来按,显得公平。”

探头插进水里的瞬间,屏幕跳成绿色的“41℃”。你突然“哎”了一声,又要去拿凉水瓢,“差一点,再凉点……”

小主,

我按住你的手,指尖触到你虎口处的薄茧——那是常年敲键盘磨出来的,却总在给我递东西时,特意把边缘磨得圆钝些。

“这样就好。”我说着把脚伸进去,水温像春日里刚化的溪涧,不冰骨,也不灼肤。

你蹲在旁边没动,手里还攥着那瓢凉水,像怕我下一秒就喊烫。

窗外的雨还在下,浴室的暖灯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你的影子总往我这边歪,像一棵想给我遮雨的树。

后来我才发现,那支测温仪的包装盒上,贴着一张药店的小票,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你加班到十点,绕路去药店买这个,再一路小跑回来,就为了让那晚的泡脚水,能刚好合我的意。

我突然明白,那些被我们争来争去的水温,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较量,是有人愿意在“我觉得”和“你觉得”之间,悄悄架起一座小桥,桥上还挂着盏灯,亮得正好。

原来,那些看似较真的拉扯,从来不是为了争个输赢。

就像外公往铜盆里兑的凉水,不是否定外婆的热,而是怕烫着我;

你调的42℃,也不是妥协,是把“你的怕烫”和“我的怕凉”折成了中间那条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两个人都舒服的地方。

你擦完地站起来时,我看见你后颈沾着一根长头发,是我掉的。

我伸手去摘时,指尖触到你温热的皮肤,两人都没说话,只听见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在楼下打了个旋。

浴室的灯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棵挨得很近的树,根在土里悄悄缠在一起。

现在,那支测温仪还挂在墙上,屏幕暗了,却像一枚小小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