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封 球与树的密语

我想起上周在画展上,你指着徐渭的《墨葡萄图》:

“你看这线条,看着疯癫,其实每笔都有收有放。”

我当时没懂,此刻握着球拍,突然觉得手腕松快了一些。

球飞出去时,我故意没太用力,看着它慢悠悠过网,却还是歪了。

这次砸在你脚边的草地上,弹起来蹭到你裤腿。

“好球!”你弯腰捡球时,声音里带着雀跃,“比刚才离树远了三步,这叫‘循序渐进’,我奶奶纳鞋底时总说,线得慢慢紧。”

那天下午,我们就围着老槐树练球。

你站在树影里当“活靶子”,我挥着球拍慢慢找感觉,球时而砸向树干,时而落在你脚边,偶尔有那么一两下,竟真的过了网。

每次球沾到草地,你都像捡到宝贝似的跑过去,用马克笔在球上画个小对勾:

“看,这颗有进步,带着点‘侧旋’呢。”

夕阳把树影拽得老长老长,像谁在地上铺了一匹揉皱的墨色绸缎。

你望着远处芦苇荡的方向,突然抬手拂去我肩头的槐叶,指尖带着草叶的凉意:

“换个去处吧,那边的风更懂球的心思。”

我顺着你望的方向看去,蔷薇架的缝隙里,漏出一片晃动的绿,像谁把湖水搬到了半空。

你已经拎起网袋往那边走,白色运动服的衣角扫过蒲公英丛,惊得最后几朵白绒悠悠飞起,像给我们的脚印,缀了一串小灯笼。

“走快点,”你回头时,夕阳正落在你发梢,镀了一层金红的边,“去晚了,芦苇该把最好的场地占了。”

你拉着我往公园深处走,穿过爬满蔷薇的花架,眼前出现一片空旷的场地——

没有树,没有围栏,只有远处的芦苇荡在风里摇,像一片绿色的波浪。

“这里是我小时候偷偷练球的地方,”你踢掉鞋子光脚踩在草地上,“没人打扰,球想往哪飞就往哪飞。”

小主,

我学着你的样子光脚站着,草叶蹭着脚心发痒,远处的芦苇沙沙响,像在给我们加油。

第一球飞出去,我闭着眼没敢看,却听见你喊:“过网了!”

我睁眼时,青柠色的球正在对面草地上蹦跳,像一只快活的小兔子。

你跑过去捡球,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支芦苇,举在我眼前晃:

“奖励你的,这叫‘一杆进洞’……哦不,‘一球过网’。”

芦苇的绒毛蹭在我脸上,痒得我直躲,你趁机抢走我手里的球拍,突然来了个漂亮的扣杀,球“嗖”地飞进芦苇荡,惊起几只麻雀。

“你看,”你指着麻雀飞远的方向,“球飞错地方也没关系,说不定能吓飞几只偷懒的鸟。”

暮色像融化的蜂蜜,慢悠悠漫过草尖,我们盘腿坐在被晒得暖烘烘的草地上,数那些被球砸中的树。

三棵树的树干上,都被你用红绳系了小小的结,风一吹,红绳颤悠悠的,像系了一串会呼吸的小灯笼。

你指尖拈着一颗刚捡的野果,果皮紫莹莹的,映得你指尖都泛着淡淡的紫。

“你看,”你抬手点向最粗的那棵,红绳结在枝桠间晃,“明年再来,指不定就从这结底下,冒出新枝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