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封 毛线团与歪领结

亲爱的波妞:

玄关的快递盒,沉默了三日。

拆封时我的雀跃骤然凝固在喉头——

泡沫纸中蜷着的那团灰绒,让我数到第七道歪斜的缝合线时,终于失笑。

它本该是一只衔着胡萝卜的垂耳兔,耳尖要软得能拂过腕间,眼睛是淬了晨露的琉璃蓝。

可眼下这团毛线疙瘩,两颗黑纽扣眼睛斜斜地睨着,鼻子歪在左颊,最荒唐的是没有颈间弧度,脑袋直接垛在圆滚滚的肚皮上,活像一块被顽童坐扁的豆沙包。

“这是……熊?”

我捏着它背后模糊的标签,指尖泛着凉意。

你刚从画室回来,沾着油彩的围裙下摆,还滴着钴蓝,闻声探过身,调色刀上的颜料,正顺着刃口往下坠。

“嗯?”你走过来,目光从画布上未干的星云,移到我掌心的“豆沙包”上,忽然低笑出声,“这熊生得倒有几分桀骜。”

我把它掼在沙发上,它肚皮朝天滚了半圈,短短一截胳膊朝天举着,倒像一个束手就擒的俘虏。

“商家发错货了,”我点开客服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敲得发响,“你瞧,它这脸,像是挨了一拳还没消肿。”

你没接话,蹲在沙发边端详它。

夕阳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在你发梢切割出细碎的金边。

你伸手戳了戳小熊歪掉的鼻子,它竟晃了晃脑袋——原来,内里的棉絮填得不均,一动便晃悠出几分憨态。

“倒是扎实,”你点评道,拎着它后颈的毛线站起来,对着光转了转,“毛线织得密,经得住折腾。”

“扎实有什么用?”我对着手机叹气,“退换要等三天,本想抱着新玩偶,看周末的画展呢。”

你没应声,捏着小熊转身进了卧室。

我听见衣柜门被拉开的轻响,接着是抽屉滑开的窣窣声。

等你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条深灰羊毛围巾,是去年冬天我给你织的那条,针脚歪歪扭扭像爬着蚯蚓,你却总说暖和,洗得边缘泛了白,还留着你颈间的温度。

“拿围巾做什么?”

我正跟客服理论,眼皮都没抬。

下一秒,就见你把围巾往小熊颈间绕。

它本就没有脖颈,围巾簌簌地往下滑,你便笨手笨脚地打了个结,将多余的部分掖在它胳膊底下。

做完这一切,你捧着小熊走到我面前,像献宝似的递过来:

“你看,这样就顺眼多了。”

我抬头的瞬间,心头忽然一软。

那条灰扑扑的围巾,绕在小熊圆滚滚的身上,竟真给它添了一道颈间的弧度。

两颗歪纽扣眼睛透过围巾的缝隙望过来,莫名生出几分憨厚相。

你似乎还不满足,从书桌上拈起我别刘海的珍珠发卡,别在小熊的“耳朵”上。

那本不是耳朵,是两撮歪歪扭扭的毛线团,发卡一缀,倒像是别了一朵怯生生的花。

“你瞧,”你用指尖轻叩小熊的脑袋,它晃了晃,围巾也跟着漾起涟漪,“如今它有围巾,有花饰,该算咱们家的新成员了。”

“谁要认这丑东西当成员?”

我嘴上反驳,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来。

小熊的毛线有点扎手,却带着阳光晒透的干燥气息,大约是你方才在窗边摆弄时沾染上的。

围巾上还留着你的体温,暖融融的,像揣了一团小小的炭火。

“它多乖。”你在我身边坐下,抽走我的手机关掉聊天框,“客服说要等三天,那咱们就先跟它共处三天。说不定处着处着,你倒舍不得送它走了呢。”

我没作声,把小熊搁在膝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条围巾。

我忽然想起去年深冬,我织这条围巾时总出错,拆了织,织了拆,最后收尾时,线团缠成了乱麻。

你当时就坐在我对面翻画册,等我气鼓鼓地把半成品扔给你,你竟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