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灯又亮了,这次没很快暗下去,大概是你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声控灯都以为天亮了。
可第二天一早,你揣着两个肉包就来敲我房门:
“走,家具城九点开门,去晚了,好款式被挑走了。”
地铁上你靠在扶手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像一只累坏了的小兽。
我把你的头往我肩上按,你迷迷糊糊地嘟囔:
“别睡过站……”
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没擦掉的疲惫,可说起沙发的款式,眼睛突然就亮了:
“要选棉麻的,透气;扶手要宽点,能放茶杯;最重要的是坐深,你喜欢蜷着,得够你把腿伸直。”
家具城的空调冷气太足,你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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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购员推荐皮质沙发,说“好打理”,你却蹲在亚麻沙发前,用指腹捻着布料:
“她皮肤敏感,皮质夏天黏人,冬天凉。”
你又伸手按了按坐垫,“弹性不错,久坐不累,以后她写方案能窝这儿。”
我站在旁边听着,忽然被一股子陈年的暖意,撞了撞心口——
去年深秋,你蹲在李叔家那只掉了漆的旧沙发前,手里捏着一把老虎钳,钳口正咬着一根歪扭的弹簧。
李叔在旁边抽着烟,烟圈儿裹着叹气往上升:
“扔了扔了,隔壁家具城打折,不到一千块就能拉个新的。”
你头也没抬,指尖在蒙着灰的木框架上敲了敲,“咚”的一声闷响,像敲在实心的老榆木上。
“叔您瞧,”你直起身,袖口沾着层白灰,眼里却亮得很,“这框架是柞木的,老料子,当年得是正经木匠一刨子一刨子推出来的,就是弹簧松了劲,布套磨破了皮——跟人似的,看着蔫了,其实是没顺过气。”
说着你就抄起剪刀,“刺啦”一声挑开磨得发亮的沙发套。里面的弹簧像一群泄了气的虾,东倒西歪缠在一块儿。
你却不急,先把布套里的棉絮掏出来,抖掉灰,“这棉絮晒晒还软和”,再拿起老虎钳,对着弹簧“咔哒咔哒”地拧,每根都得扳得笔直,像给它们重新正骨。
“您看这弹簧间距……”你举着一根修好的给李叔看,“当年做的时候讲究着呢,均匀得跟算盘珠似的,就是用久了懒了,得给它们提提神。”
那天傍晚的光,斜斜地淌进李叔家,把你低头修弹簧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高忽低的,像一幅活的皮影戏。
你嘴里哼着修钟表时总哼的调子,手里的活儿没停,把理直的弹簧一根根重新绑牢,又找来一块旧帆布,比着沙发套的尺寸剪出个新的,针脚走得歪歪扭扭,却密得风都钻不进去。
“得嘞,”你拍了拍修好的沙发,“再用个五年,保准没问题。”
李叔摸着沙发扶手直乐:
“你这小子,比沙发还懂沙发。”
你嘿嘿笑,往手心搓了搓,“物件跟人一样,有性子。您顺着它,它就给您长脸;您嫌它旧了糟了,它也就真成了废物。”
此刻,我看着你蹲在新沙发前,指尖捻着棉麻布料的认真模样,突然就懂了——
你对物件的那份疼惜,从来不是念旧,是信它们都藏着一股子劲儿,就像相信日子里那些看着难捱的坎,只要肯俯下身捋一捋、顺一顺,总能重新支棱起来,活出另一番扎实的模样。
我们在第四家店停住了脚。
浅灰色的L型沙发,扶手果然够宽,坐上去像陷进云朵里。
你让我躺下来试试,我刚蜷起腿,你就把抱枕垫在我腰后:“舒服吗?”
你声音里带着一点期待,像小时候把画好的画,递老师看的模样。
导购员在旁边笑:“先生真上心。”
你挠着头笑,耳朵尖有点红:“她高兴,比啥都强。”
往小区走时,夕阳正把最后一把金粉往地上撒。
你提着菜袋子的手偶尔碰着我的胳膊,两个人的影子就趁势缠在一起,被拉得老长老长,像一条揉不开的棉线。
影子的脚尖沾着路边的草屑,发梢蹭过砖缝里的青苔,连你买菜时不小心压弯的葱叶,都在影子上翘出个俏皮的小角。
走到单元楼门口时,我故意踩了踩你的影子脑袋,你“哎哟”一声躲开,转身就去踩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