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兰香酒坊

我们几人站在院门口,竟一时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浪、蒸汽和震耳欲聋的声响慑住,难以挪动脚步。

杜若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以袖掩鼻,抵挡那过于浓烈呛人的蒸汽。陆羽则微微眯起眼睛,透过弥漫的雾气,仔细打量着那些巨大的蒸笼和复杂的导管结构,脸上露出探究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个矮壮敦实、皮肤黝黑发亮、围着厚重皮围裙的汉子,正背对着我们,对着几个负责添火的年轻工人大声吼着什么,声音洪亮得几乎压过了蒸汽的嘶鸣。他指手画脚,唾沫横飞,脖子上的青筋都因用力而凸起。

“……火!火头再压旺些!没吃饭吗?这点火候,能蒸透几粒米?跟你们说过多少遍,这头一道蒸汽,是酒魂!是酒魂懂不懂?软绵绵的像什么样子!给我烧!往死里烧!酒坊的规矩,火候就是军令!”

吼声未落,他似乎感觉到门口投来的目光,猛地转过身。那张被炉火和蒸汽常年熏烤得黝黑发亮、布满汗水的脸上,原本满是焦躁和不耐烦。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几人,尤其是在看清我的脸时,那表情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凝固。紧接着,极度的惊愕如同潮水般漫上他的脸庞,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下意识地张开,足足能塞进一个鸡蛋。

“东…东家?!”一声变了调的惊呼从姚师傅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猛地抬手,用那沾满煤灰和汗渍的粗壮手臂狠狠揉了揉眼睛,仿佛怀疑自己置身于这蒸腾的云雾中产生了幻觉。

下一刻,那惊愕瞬间转化为毫不掩饰的狂喜。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厚重的皮围裙绊得他一个趔趄也顾不上了,几步就窜到我们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真是东家!哎呀!贵客!天大的贵客!您瞧瞧,您瞧瞧这…这…小的…小的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该死!该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在自己那身脏兮兮的围裙上用力擦着手,似乎想擦干净好行礼,却越擦越黑。

他那份发自内心的狂喜和手足无措的憨态,驱散了方才的些许震撼,带来一丝暖意。李冶抿唇轻笑:“姚师傅,看来你这‘酒魂’烧得够旺啊,隔着半条街就把我们勾来了。”

姚师傅闻言,更是激动得满脸放光,“这位是东家夫人吧!”我点点头,他接着道:“夫人取笑了!托东家的福!托东家那神仙方子的福!还有这‘兰香坊’的金字招牌!咱们这酒,现在是真真儿的火遍苏州城了!供不应求!供不应求啊!”

小主,

他一边引着我们避开最灼热的区域,往旁边一处相对干净通风、堆着些酒坛的棚子下走,一边扯着洪亮的嗓门,迫不及待地汇报着,每一个字都透着扬眉吐气的兴奋:“东家您瞧!这院子,原先哪够用?

小的把旁边两处废宅子都盘下来了,打通了!就这,地方还是不够!您看那些大坛子,”他指着远处一排排几乎顶到棚顶的巨坛,“全满了!全是新酿的!就这,都赶不上卖!”

他随手从旁边一个半人高的酒坛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竹管酒提,动作麻利地提出一泓清亮微黄的酒液,小心翼翼地注入旁边几个干净的粗瓷碗里,恭敬地递给我们:“东家,夫人,还有这二位朋友,快尝尝!刚蒸出来的头道酒!最是烈性,也最是香!”

清冽的酒液在粗瓷碗中荡漾,一股比空气中更加凝聚、更加霸道的兰香混合着谷物精华的醇厚气息直冲顶门。

陆羽端起碗,先观其色,清澈透亮,再凑近鼻端深深一嗅,闭目片刻,脸上露出纯粹的欣赏之色,赞道:“好!清冽如泉,兰香入骨,郁而不闷,烈而不暴,难得!陆某行走四方,此酒香韵,当属翘楚!”言罢,他小心地啜饮一口,闭目细细品味,喉头滚动,半晌才长长吁出一口气,眉宇间尽是满足。

李冶也浅尝一口,金眸亮得惊人:“嗯!比在长安喝到的,似乎更添了几分江南水土的绵柔,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