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王宫,残破的大殿内,气氛比外面的寒冬更加冰冷。勾践看着那份屈辱到极致的条款,手指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将那帛书撕碎。
称臣!割地!赔款!纳贡!限制军备!送质!
每一条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剜在他的心上。他仿佛能看到子反、楚庄王,乃至天下诸侯那嘲讽轻蔑的眼神。他卧薪尝胆,他隐忍多年,他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难道就是为了换来这比当年石室之囚更加不堪的屈辱?
“寡人……宁可与社稷同焚!”他低吼道,眼中是疯狂的火焰。
文种此刻不在身边(或许已被猜忌疏远),殿内只有寥寥几个历经劫难、面如死灰的老臣。他们跪伏在地,泣血劝谏:“大王!不可啊!楚军虽退,然锋刃犹在。我越国男丁十不存二三,仓廪空虚,城池残破。若再拒楚,则宗庙倾覆,百姓尽为齑粉矣!存社稷,保宗庙,方有来日!昔日汤囚夏台,文王拘羑里,皆忍一时之辱,而成万世之业!大王三思!”
“存社稷……保宗庙……”勾践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深渊般的黑暗吞噬。他想起范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暗示,想起槜李血战中那些为他而死的将士。死,很容易。但活着,忍受这屈辱,寻找复仇的机会,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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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收敛,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备车驾。寡人……亲往楚营。”
数日后,在无数楚军士兵冷漠甚至鄙夷的注视下,越王勾践,身着素服,免冠徒跣,手捧降表国玺,一步步走入楚军大营,在子反面前,屈下了他曾发誓永不弯曲的膝盖。
“罪臣勾践,不识天威,冒犯上国……今情愿世世称臣,年年纳贡……乞望上国宽宥……”他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卑微,每一个字却都像是从喉咙里呕出的血。
子反看着跪伏在地的勾践,心中并无多少胜利者的快意,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寒意。这个越王,能在那等绝境下爆发出如此力量,又能在此刻如此隐忍,其心性之坚韧狠厉,实属罕见。他隐隐觉得,今日未能彻底根除此人,或许是楚国未来的隐患。
但王命已下,局势如此。他代表楚庄王,接受了勾践的投降,完成了受降仪式。
当勾践重新站起身时,他低垂的眼睑掩盖了眸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怨毒与冰冷。屈辱的种子已深埋,只待未来某个时刻,破土而出,滋长成参天的复仇之树。
晋国新绛,赵朔府邸。
闭门思过的半月之期已满,赵朔并未立刻外出活动,反而更加深居简出。府邸内一片寂静,但了解他的人都清楚,这寂静之下,是比以往更加炽烈的意志在燃烧。
书房内,炭火噼啪。赵朔与匆匆从西河秘密赶回的魏颙对坐。
“主公,西河军心已安抚,君上派去的使者犒赏已至,将士们情绪稍定。然郤克党羽仍在暗中活动,不可不防。”魏颙低声道,脸上带着愤懑与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