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四交给她,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敬嫔的位分太低了。
一个嫔位,去抚养皇子,说出去也不像话。倒显得他这个做皇阿玛的,对这个儿子何等轻视。
皇帝敲击的手指一顿。
那就升。
资历,她够了。性子,皇后都说好。给她个妃位,让她抚养四阿哥,名正言顺,谁也挑不出错处。
一个敬妃……
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
让她协理六宫,正好。后宫里,皇后端着,是该有个不偏不倚的人,居中看着。
敬嫔这颗闲棋,用了这么多年,也该挪到要紧的位置上来了。
这般想着,心中那点因老四而起的烦闷,竟也散了。
他停下敲击的手指,扬声道:“苏培盛。”
门外的小太监立刻高声传话,苏培盛弓着身子,几乎是脚不沾地地溜了进来。
“奴才在。”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稳得像一潭深水。
苏培盛头垂得更低,耳朵却竖得笔直。
“敬嫔冯氏,侍奉多年,温婉贤淑,着晋为敬妃。赐协理六宫之权,为皇后分忧。”
苏培盛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后宫的天,又要变了。
可皇帝的话还没完。
“另,四阿哥弘历,无人悉心照料,朕心甚忧。自今日起,交由敬妃抚养,望其用心教导,视若己出,钦此。”
话音落下,苏培盛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薄汗。
好家伙!
这旨意,明着是抬举敬嫔,可这每一个字,都像是巴掌,左右开弓地往好几张脸上扇啊!
他不敢耽搁,连忙叩首:“嗻!奴才这就去传旨!”
苏培盛退出去的时候,脚步都比来时快了几分。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当这道旨意传遍圆明园时,那些注定会扭曲到极致的脸。
这下,可真有好戏看了!
皇帝晚上来天地一家春看六阿哥,留下来过夜。
塔斯哈睡得安稳,小脸红扑扑的,偶尔咂咂嘴,那模样可爱得紧。皇帝看了好一会儿,才在孙妙青的伺候下宽衣解带。
“这小东西,睡着了还不安分。”皇帝轻抚儿子的小手,那胖乎乎的手指立刻握住了他的拇指。
“六阿哥力气大着呢,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孙妙青轻声道,手上动作轻柔地为皇帝褪去外袍。
皇帝转身将她拉入怀中:“朕的儿子,自然不会差。”
红鸾叠嶂,一场酣畅结束。
孙妙青身披一件薄薄的纱衣,懒懒地靠在皇帝身边。指尖无意识地在胤禛胸前轻抚,那动作带着刚才余韵未消的慵懒。
“不老实。”皇帝轻拍了她的后背一下,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沙哑。
孙妙青轻笑出声,正要回话,却忽然感到腹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痉挛,不由得轻呼一声。
皇帝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微皱:“怎么了?”
“没事。”孙妙青摇摇头,心里却明白,这是产后身子还未完全复原。刚才太过激烈,现在有些不适也是常理。
天光微明,不过卯时初刻,皇帝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孙妙青是被浑身的酸软给唤醒的。她撑着身子坐起,感觉腰间酸疼得厉害,不禁暗自苦笑。这具身子到底还是太娇弱了些,哪里比得上前世那副久经职场摧残的钢铁之躯。
青珊手脚麻利,早就带着两个小丫头备好了热水巾帕,见她醒了,立刻上前伺候。
“主子醒了。”青珊的声音压得极低,一边为她拧着帕子,一边忍不住抱怨,“皇上寅时末就起了,奴婢听人说,皇上直接去了皇后娘娘那里用早膳,听说用得极好呢。”
这话里带着一股子没藏住的酸味。
孙妙青接过帕子擦拭,瞥了青珊一眼:“吃醋了?”
“奴婢哪敢。”青珊讪讪地笑,“就是替主子不值。您辛辛苦苦伺候了一夜,倒让皇后娘娘捡了便宜。”
在青珊看来,自家主子辛辛苦苦伺候了一夜,倒头来反让皇后娘娘捡了现成的便宜,得了皇上一早上的陪伴。
孙妙青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泪花,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把脸。
“用得好不好,与咱们何干?”她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难不成皇后娘娘宫里的小厨房,还能做出会下金蛋的鸡不成?”
青珊被噎了一下,呐呐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怕……”
怕什么?怕那个新来的玉答应,怕皇后的手段,怕这来之不易的恩宠是镜花水月。
孙妙青懒得戳破她的小心思:“去备些燕窝粥,再炖个老鸭汤。昨夜损耗太大,得好好补补。”
春喜则捧着一套柳叶青的常服旗装过来:“主子,今日穿这身可好?”
孙妙青点点头,任由她们为自己更衣。这会儿腰间还有些不适,她干脆连花盆底都没穿,只蹬了双软缎绣鞋。
“反正今日不出门,舒服要紧。”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扇小窗,清晨带着水汽的风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皇帝去皇后那儿用早膳,是给皇后脸面,是全帝后的体统。
昨夜真正的“大餐”,可不是在龙床上,而是在勤政殿里,在那道她亲手点燃引线的圣旨上。
敬嫔……不,现在该叫敬妃了。
这步棋,总算是稳稳当当落了下去。
正说着,宝珠从外面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兴奋:“主子!大消息!”
孙妙青挑眉:“何事这般慌张?”
“刚传来的!”宝珠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敬嫔娘娘…不对,现在该叫敬妃娘娘了!皇上刚下旨,晋了敬嫔为敬妃,还…还把四阿哥交给她抚养了!”
“什么?!”
青珊手里的梳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满脸的错愕。
这……这怎么可能?敬嫔熬了多少年都没动静,怎么一夜之间就成妃了?还白得一个皇子!
殿内伺候的宫人也都面面相觑,想不通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砸在了素来不争不抢的敬嫔头上。
唯有孙妙青,脸上没有半点意外。
她只是缓缓转过身,看着宝珠,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知道了。”
她端起桌上已经温着的牛乳,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吩咐道:“去小厨房说一声,炖个燕窝,再备些我们从家里带来的上好补品,午后给敬妃娘娘送去。贺礼不在贵,在心意。”
“是!”宝珠脆生生地应下,心里对自家主子的敬佩又上了一层楼。
满宫里的人都在震惊这道旨意,只有主子,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
青珊捡起梳子,走到孙妙青身后,一边为她通发,一边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主子,这敬妃娘娘的运道可真好……”
孙妙青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还带着几分倦容的脸,轻笑一声。
“运道?”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凭空掉下来的运道。
所有的运,不过是人一步步谋算出来的罢了。
皇后娘娘喜欢分派差事,觉得给了她和曹贵人“孩子”这张牌,她们就该老老实实地打。
可她偏不。
她拿着这张牌,撬动了另一盘棋。
孙妙青心里一片清明。
***
一大早皇帝便去桃花坞吃早膳。
皇后在门口迎接皇帝。
皇帝嗯了声,抬腿出了里屋,皇后跟在后面。她暗暗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昨夜慧嫔那番话实在太巧,让她不得不多想。
堂屋里正中央支着八仙桌,正东靠墙的横几上摆着三支手腕粗细的高烛,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西侧墙角的小几上摆着一个铜制宝船,船里盛着冰山。东侧墙角小几上摆的是一座碧玉的宝塔,塔内燃着驱蚊虫的香料,丝丝清烟从宝塔中溢出。
八仙桌右侧站着的是皇后的几个贴身宫女,左侧站着苏培盛。
等皇帝和皇后上座后,这几个人上前侍候。
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连碗勺相碰的声音都没有。
皇后偷眼瞧了瞧皇帝,见他神色平静,心里却暗暗琢磨着刚才的话题。
敬妃得了晋封,四阿哥也有了着落,这一切看上去都很完美。
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昨日慧嫔那番话说得太过巧妙,时机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皇帝先尝了皇后说的素锅,主料是豆腐,汤底是虾,海带和紫菜熬的。
皇帝不喝鱼汤,嫌鱼味腥,这是膳房的人都知道的。
就算这样,这碗素锅汤他也是一口没碰,只吃了两块汤里的豆腐。
“皇上,这汤可还合胃口?”皇后轻声问道,眼中带着几分试探。
皇帝放下勺子,“豆腐做得不错。”
皇后暗自叹气。这等于没吃。
她特意让小厨房熬了一个时辰的汤,可皇帝还是只吃豆腐。
她知道皇帝挑嘴,可没想到会挑到这个地步。
夏天天热,膳房做菜用的又都是猪油、羊油和牛油,所以就算是清炒玉兰片,四爷也是只吃一口就不再碰了。
皇后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发急,却又不敢多言。
苏培盛眼观鼻鼻观心,暗自腹诽:皇上这胃口,膳房的人怕是要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