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官府的走狗!漕帮的恶霸!只知道运盐发财,不管我们小民的死活!”
“就是!新皇帝的新法,就是来抢我们饭碗的!盐引?那是你们发财的引子,是我们催命的符!”
“今天不赔钱!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跟你们拼了!”
煽动性的话语在河面上回荡,引得岸边围观的百姓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脸上露出了同情和对漕运、对新法的怨气。
“有人煽动。”萧景琰的声音冰冷,“时机、地点、言辞,都太‘巧’了。看来顾鼎文给朕准备的第二道菜,是‘民怨’。”
赵冲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杀气隐现:“主子,让臣去把那几个挑头的……”
“打草惊蛇,正中下怀。”萧景琰再次打断,眼神幽深,“他们就是要激怒朕,让朕出手镇压,坐实‘残暴’之名,坐实新法‘祸害百姓’的流言。”
他略一沉吟,对扮作管家的沈砚清低声道:“砚清,取五十两银子,让船老大去处理。告诉那些渔民,银子是补偿渔网损失的。至于‘鱼窝子’受损,非一时能辨明,可去扬州府衙递状子,朝廷自有法度。若再阻塞官河航道,影响漕运国事,按律当严惩不贷!记住,态度要平和,道理要讲清,银子要给足。”
沈砚清心领神会:“是,东家。”他立刻转身去办。
很快,银子送了过去。领头闹事的几个渔民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又听到“去府衙告状”和“严惩不贷”的话,气焰顿时消了大半。加上船老大得了银子,又好言相劝,渔民们骂骂咧咧地收了银子,划着小船让开了航道。一场看似汹涌的“民怨”,被五十两银子和几句软硬兼施的话,悄然化解。岸边的看客见无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客船重新起航。赵冲看着那些渔民划船远去的背影,低声道:“主子,就这么放过他们了?背后煽动之人……”
“几条小鱼而已,抓了也无用,反打草惊蛇。”萧景琰目光投向运河前方,扬州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如同蛰伏的巨兽。“顾鼎文给朕摆的是连环局。刁难盘查是疲兵之计,煽动民怨是攻心之策。真正的杀招……”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洞悉危险的寒意,“必然藏在最后。在朕最意想不到,也最松懈的时候。”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赵冲和船上的暗影卫精锐:“传令下去,今夜起,所有人,甲不离身,刃不离手。船只靠近码头,非必要不得下船。饮食饮水,加倍小心。江南的‘款待’……才刚刚开始。”
“是!”赵冲凛然应命,眼中爆射出凛冽的寒芒。他手按刀柄,如同警惕的猎豹,目光扫过暮色四合下波光粼粼却又暗流汹涌的河面。船上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凝重。
萧景琰重新望向越来越近的扬州城,万家灯火在夜色中次第亮起,勾勒出繁华的轮廓。然而,在他眼中,这座富甲天下的名城,此刻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充满恶意的迷雾之中。盐商的府邸,官府的衙署,漕帮的码头,甚至那些看似寻常的街巷,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
“顾鼎文……”萧景琰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
“你的手段,朕领教了。”
“现在……”
“轮到朕落子了。”
“看看是你的江南网罗天衣无缝……”
“还是朕的刀……”
“能斩断这满城的魑魅魍魉!”
客船破开夜色,缓缓驶向扬州城灯火通明的码头。船头那盏看似普通的防风灯,在浑浊的河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倔强燃烧的星火。而岸上,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艘即将靠岸的船,如同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一场无声的惊蛰,已在江南的春夜中悄然到来。杀局,随着龙舟的抵岸,正缓缓拉开最后、也是最致命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