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深渊回响与密林曙光

他此刻正站在一条宽阔、平缓了许多的河流的岸边。河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水下圆润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河岸两侧,是前所未见的、茂密得几乎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参天古木拔地而起,树干粗壮得需要数人合抱,树皮上布满了厚厚的苔藓和蜿蜒的藤蔓,如同披着绿色铠甲的远古巨人。巨大的、形态各异的蕨类植物和灌木丛生,层层叠叠,填满了每一寸空间。粗壮的藤蔓如同巨蟒般从高高的树冠垂落,又在林木间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生机勃勃又暗藏杀机的绿色蛛网。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由无数落叶和腐烂树枝堆积而成的黑色腐殖质层,踩上去悄无声息,散发出浓郁的、带着泥土芬芳和淡淡腐朽气息的味道。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艰难地挤进来,形成一道道斑驳陆离、不断摇曳的光柱,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照亮了林中飞舞的尘埃和忙碌的昆虫。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湿润的泥土气息和各种不知名野花的淡淡芬芳,与之前鬼哭涧那令人窒息的瘴气和死亡气息形成了天壤之别。

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充满了狂野、原始、勃勃的生机,但也蕴含着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危险。

剩余寿命:55天21小时45分33秒。他穿越整个鬼哭涧,竟然用掉了将近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刀尖上跳舞,都是用生命在赌博。

极度的疲惫、精神的高度紧张后的骤然放松,以及重伤失血带来的虚弱,如同三重海啸,瞬间将林伟彻底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甚至来不及走到更隐蔽的树丛后,直接一头栽倒在岸边一片相对干燥的、长满了柔软青草的浅滩上,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这一次昏睡,极其深沉,无梦无幻,仿佛灵魂彻底脱离了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沉入了绝对虚无的黑暗海底。只有身体最本能的修复机制,在缓慢而艰难地运转着,对抗着伤痛、寒冷和极度的消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小时,也许是半天。他是被脸颊上一阵湿漉漉、麻痒痒的触感惊醒的。艰难地睁开沉重无比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只皮毛呈棕灰色、眼睛又大又圆、带着好奇神色的小型狸猫状生物,正在用它粉嫩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他脸上干涸的血迹和汗渍。看到他突然睁开眼,那小兽受惊,嗖地一下,化作一道灰影,敏捷地窜进了旁边茂密的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林伟茫然地眨了眨眼,意识如同退潮般缓缓回归。剧烈的酸痛和无处不在的伤口刺痛感瞬间苏醒,提醒着他依旧身处险境。天色已经大亮,林间鸟鸣清脆,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温暖的光斑。

他挣扎着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暂时没有发现明显的危险。他首先爬到河边,小心翼翼地用清澈冰冷的河水清洗了脸上和手上的血污,又仔细检查了腿上的伤口。绷带依旧湿漉漉的,伤口边缘红肿,但似乎没有严重感染或裂开的迹象。他重新上药,用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布条再次包扎好。然后,他饱饮了一顿甘甜的河水,又从背包里拿出最后几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肉干,用河水泡软后,艰难地咀嚼吞咽下去,为这具空瘪的躯体补充着微不足道的能量。

现在,他必须做出决定。根据哑巴的地图,穿过眼前这片广袤无垠、深不可测的原始森林,就能进入葬神岭的外围区域。那里,可能隐藏着关于节点波动区的蛛丝马迹,是钥匙可能存在的方向,但也绝对是危机四伏、步步杀机的未知之地。后退?鬼哭涧是天堑,对岸是清理者的天罗地网,根本无路可退。

他没有犹豫,也无需犹豫。回头是十死无生,向前是九死一生。这一线生机,是哑巴用命换来的,他必须抓住!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地图标注,这条河大致流向南方,最终会汇入葬神岭深处一片巨大的沼泽湿地。他决定先沿着河岸向上游方向(根据地图,葬神岭核心区域在上游方向)行走一段,利用河流作为方向和饮水源,但保持一定距离,避免在开阔的河岸暴露行踪。

他拄着那根已经磨得光滑的木棍,背上那个依旧沉重却承载着希望的背包,毅然步入了这片遮天蔽日的、仿佛自天地开辟以来就存在的原始密林。

一进入森林内部,光线顿时暗淡下来,如同黄昏提前降临。空气变得潮湿、闷热、凝滞,混合着植物蒸腾的水汽、浓郁的腐殖质味道和各种花香、树脂味的复杂气息,几乎令人窒息。脚下厚厚的、松软的落叶层深及脚踝,行走极其困难,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需要耗费额外的力气。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如同潜伏的巨蟒,随时可能将人绊倒。带刺的藤蔓和灌木丛无处不在,疯狂地勾扯着他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在手臂和小腿上划开新的、火辣辣的血痕。各种奇形怪状、色彩鲜艳的昆虫在耳边嗡嗡飞舞,令人心烦意乱。

他必须时刻保持最高度的警惕。按照哑巴所教的生存法则,他尽量寻找并沿着野兽踩踏出来的、若隐若现的狭窄小径行走,这些路径通常相对安全,避开了一些天然的陷阱和茂密的危险草丛。他用木棍在前面不断敲打、探路,驱赶可能潜伏在落叶下或草丛中的毒蛇和毒虫。耳朵竖起来,捕捉着林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大型动物靠近的脚步声、蛇类游走的沙沙声,甚至是鸟类突然惊飞的异动。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视着四周的树木、藤蔓和地面,警惕着可能伪装起来的毒虫、带有尖刺的植物或者突然出现的沼泽泥潭。

孤独感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紧紧包裹。在这片仿佛亘古存在的、生机勃勃却又杀机四伏的绿色迷宫中,他渺小得像一粒尘埃。每一声不知名的野兽嚎叫从远方传来,都让他的心脏骤然缩紧;每一片突然从头顶飘落的树叶,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瞬间摆出防御姿态。疲惫、伤痛、饥饿、干渴,以及对前路未知的恐惧,如同无数只细小的、冰冷的蚂蚁,持续不断地啃噬着他的神经和意志。但他不敢停下,只能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欲和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向森林深处跋涉。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只能通过树冠缝隙中太阳光斑的缓慢移动,模糊地判断时间的流逝。

森林中的天气说变就变。傍晚时分,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大片浓密的、如同泼墨般的乌云从远方山峦后迅速涌来,吞噬了最后的光线。林间顿时昏暗得如同夜幕提前降临。闷热的空气变得更加凝滞,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远处传来低沉的、如同巨兽咆哮的隆隆雷声,在林间引起阵阵回响。

很快,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厚重的树叶上,起初稀疏,迅速变得密集,最终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仿佛要将整个森林都淹没的暴雨轰鸣!狂风骤起,吹得无数枝叶疯狂摇曳、抽打,发出呜呜的怪响,仿佛整个森林都在痛苦地**。视线瞬间变得极差,几步之外便是一片混沌的水幕。冰冷的雨水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林伟再次浇得透湿,寒意刺骨,顺着衣领灌入,带走他体内可怜的热量,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必须找地方躲雨!失温会死!这个念头如同警报般在他脑海中尖锐响起。在暴雨和狂风中继续前行无异于自杀。他必须立刻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避难所!

他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地在一片植被特别茂密、地势开始变得陡峭的山坡区域搜寻。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泥泞湿滑,好几次他差点滑倒。他拼命催动那微弱的危险感知,既要躲避可能因雨水而松动的岩石和泥石流,又要寻找可能的藏身之处。

终于,在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的危险感知传来一丝微弱的、不同于风雨的触动——在前方一片被巨大板状根和茂密藤蔓覆盖的陡峭岩壁下,似乎有一个凹陷!他踉跄着冲过去,用匕首砍开纠缠的藤蔓,果然发现了一个被岩石和树根半掩着的、不大的洞穴入口!洞口仅容一人匍匐通过,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泥土和某种动物巢穴的淡淡腥气。

他顾不上那么多,先用木棍使劲捅了捅洞里,又扔了几块石头,确认里面没有大型野兽栖息后,才艰难地缩着身子,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