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到了。
她如同一个最精准的提词员,用那甜腻如蜜的嗓音,清晰地盖过科尔的狂笑,指向那口依旧在汩汩冒着气泡的、盛满“笑泪”的巨大坩埚:“看啊,迷途的羔羊!深渊的尽头,便是解脱的甘泉!献上你的所有——那狂笑中的绝望,那甜蜜里的剧痛!跳进去!让埃洛伊斯的‘笑泪’涤净你灵魂的尘埃,将你的痛苦……酿成最醇美的圣露!这是你唯一……也是最终的救赎!”
她的声音带着催眠般的魔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科尔狂乱的心弦上。
跳进去?跳进那口翻滚着珍珠色粘稠液体、散发着极致甜香的大锅?
科尔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口坩埚。锅里的液体如同活物般翻涌,气泡破裂的瞬间,似乎有无数张模糊的、既像哭又像笑的脸孔在浮沉、挣扎。
甜腻到令人窒息的气味钻入他的鼻腔,混合着埃落伊斯身上散发出的腐烂糖果气息,形成一种致命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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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解脱?将他的痛苦……酿成圣露?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混乱的大脑。
是的!这是唯一的出路!这荒谬绝伦的世界,这被扭曲的债务和恐惧压垮的人生,只有融入这更大的荒诞,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与其被那蛋糕怪物咬死,或者像那些打手一样炸成彩粉,不如主动献祭!
让他的绝望、他的狂笑、他的一切,都成为这圣露的一部分!成为埃落伊斯伟大戏剧中……永恒的一滴糖霜!
一种扭曲的、献身般的狂喜猛地攫住了他。
“好!好!我跳!我献给你们!”
科尔嘶吼着,脸上还挂着泪痕和奶油,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自我毁灭的火焰。
他不再看那个追来的蛋糕怪物,不再看飘散的彩烟,甚至不再看那恐怖的神只。他的目光,如同朝圣者望向神龛,死死锁定了那口翻滚的坩埚。
他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力量,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带着一身狼狈和决绝,跌跌撞撞地冲向祭坛。
他冲到坩埚边缘,滚烫的蒸汽灼烧着他的脸颊,甜腻的气味几乎让他窒息。他没有丝毫犹豫,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最终的归宿,带着一种解脱般的、扭曲的笑容,纵身跃入那片翻滚的、珍珠色的粘稠之海!
“噗通!”
粘稠的液体只溅起很小的浪花,迅速吞没了他的身体。他的头发、肩膀、最后是那张带着狂热献祭表情的脸,瞬间被珍珠色的“笑泪”淹没。
坩埚内的液体剧烈地翻腾了一下,冒出一连串巨大而急促的气泡,仿佛一个溺水者在做最后的挣扎。气泡破裂,发出“啵啵”的声响,如同沉闷的叹息。几秒钟后,翻腾平息了。
坩埚表面只剩下缓慢涌动的、粘稠的珍珠光泽,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玛拉缓步上前,姿态依旧完美无瑕。她走到坩埚边,拿起那根人骨长柄勺,探入粘稠的液体中,轻轻搅拌了一下。
勺柄上沾染了更多浓稠的、闪烁着微光的液体。她收回勺子,动作优雅地抬起手,伸出舌尖,如同品尝最珍贵的蜜露,轻轻舔舐了一下勺柄边缘沾染的、温热的“笑泪”。
极致的、爆炸般的甜美瞬间在味蕾上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都要醇厚,带着一种新生的、滚烫的绝望与狂喜交织的复杂滋味。这是科尔的灵魂被彻底溶解、酿化后的精华。
玛拉满足地闭上眼,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般的呻吟。完美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甜美”,都要“真挚”。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甜美即将征服所有感官。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冰面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室中响起。
玛拉猛地睁开眼,完美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痕。
她的目光瞬间投向声音的来源——地下室那唯一一扇狭小的、镶嵌着扭曲彩色玻璃的透气窗。
彩色的玻璃上,一道细长、狰狞的黑色裂痕,如同一条突然苏醒的毒蛇,正从窗框的边缘,无声而坚定地向上蔓延。
裂痕所过之处,那些原本描绘着抽象狂欢图案的彩色玻璃,其鲜艳得病态的色彩仿佛被瞬间吸走,褪变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那灰白正沿着裂痕迅速扩散,如同霉菌在侵蚀。透过裂痕边缘那尚未完全褪色的玻璃碎片,玛拉惊鸿一瞥——
外面……不是熟悉的、被雨水打湿的教堂后院围墙。
那是一片难以名状的、翻滚蠕动的黑暗。并非夜晚的漆黑,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所有意义的绝对虚无。在那片黑暗的深处,无数巨大、苍白、冷漠的眼睛,如同漂浮在深渊中的冰冷星辰,正缓缓地、无声地转动着。
它们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那道细小的裂痕,穿透了彩色玻璃,精准地……落在了祭坛中央那旋转着的、无数眼睛闪烁着疯狂愉悦光芒的埃落伊斯身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源自存在本源的恶意,如同无形的潮水,顺着那道裂痕,悄然渗透了进来。
这股恶意并非针对渺小的玛拉或教徒,它的目标清晰而宏大——那正在欣赏自己杰作的剧作家本身。
玛拉指尖还残留着那丝诡异的苦涩。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祭坛中央那仍在因科尔的“完美献祭”而愉悦旋转的怪诞神明。
旋转木马顶棚上的无数眼睛依旧闪烁着狂喜的光芒,对那扇彩窗上悄然蔓延的裂痕,对那片冰冷注视的深渊……似乎毫无察觉。
祂巨大的、撕裂的嘴角咧开着,旋转木马顶棚发出欢快而刺耳的、如同八音盒走调的旋律。
那甜腻的、令人窒息的笑声在地下室回荡,撞击着冰冷的石壁:
“嘻……哈哈哈哈!多么……精彩的落幕!多么……醇厚的‘笑泪’!现在……” 祂的声音如同无数碎裂的玻璃在摩擦,带着永恒的、荒诞的满足,“……让我们期待下一幕的……惊喜吧!嘻嘻嘻……”
笑声在弥漫的甜腻烟雾和彩色尘埃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的欢愉。而那道在彩窗上无声蔓延的裂痕,如同一个冰冷的嘲笑,在狂欢的余烬中,悄然刻下了一个巨大的、不祥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