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室里,空空如也。
只剩下严重变形的座椅、碎裂的仪表盘、以及挡风玻璃上那个狰狞的破洞。
仿佛那个焦炭般的“苏砚”,那个来自未来的、饱受灵魂灼烧的行刑者幻影,从未出现过。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混乱的现场。
不是苏砚。是林晚!
她终于从极度的惊吓中回过神,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辆静止的钢铁残骸,然后,她看到了马路对面!
她看到了苏砚!
看到了他那双眼睛!
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彻底疯狂的血红!那是最深的绝望、最毒的怨恨、最纯粹的毁灭欲望混合而成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炼狱之火!他的脸因为灵魂的撕裂和真相的冲击而扭曲着,左臂上那道献祭留下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在脚下肮脏的柏油路上。
那眼神…比刚才那辆失控的钢铁巨兽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冰冷和恐惧!
“苏…苏砚?”林晚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困惑。她不明白,为什么死里逃生后,看到的却是恋人如此陌生、如此恐怖的眼神?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绊在散落的水泥碎块上,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
“噗通!”
她的手肘和膝盖擦破,渗出血珠,白色的塑料袋甩出老远,翠绿的芹菜叶散落在污水中。
“不…不要过来!苏砚!你的眼神…好可怕!”她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仰头看着马路对面那个如同从地狱爬出的身影,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水滚落,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苏砚动了。
不是奔跑,而是迈步。一步一步,缓慢、僵硬,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踏过马路中间喷涌的水柱,踩过湿漉漉的、散落着零件和垃圾的柏油路面。水花溅在他身上,混着左臂流下的血,在他脚下拖曳出淡淡的、蜿蜒的红痕。他血红的眼睛,自始至终,死死地锁定着地上无助颤抖的林晚。那眼神里,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一片死寂的、冻结万物的疯狂杀意!
焦炭苏砚那沙哑恶毒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回荡:
“轮到你亲自动手了…”
“用她的血…点燃最后的焦痕…”
“成为…真正的行刑者…”
不!不是这样!苏砚残存的意识在灵魂深处发出微弱的、泣血般的尖叫。他想要停下脚步!想要收回那可怕的眼神!想要冲过去抱住林晚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但他的身体,仿佛被另一个更冰冷、更强大的意志接管了!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五指张开,又缓缓收拢,仿佛在虚空练习着扼杀的动作。左臂上那道新鲜的伤口,在冰冷的空气和意志的催动下,血流得更急了。
“苏砚!是我啊!林晚!你怎么了?你醒醒!”林晚被他步步逼近的恐怖姿态彻底吓坏了,她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试图拉开距离,眼泪汹涌而出,“别过来!求你了!你的样子…不像你了!”
她的哭喊,她脸上的泪水和泥污,她眼中的恐惧…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苏砚残存的意识里。巨大的痛苦和挣扎让他的脸庞扭曲得更厉害,脚步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血红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痛苦的清明。
就是这瞬间的挣扎!
林晚捕捉到了!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她熟悉的苏砚的影子!求生的本能和对恋人的最后一丝信任压倒了一切!她停止了后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朝着苏砚的方向扑了过去!
“苏砚!抓住我!我们离开这!”她哭喊着,伸出沾满泥泞的手,想要抓住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想要把他从那可怕的疯狂中拉回来!
她的动作太快,太突然!
苏砚那被疯狂杀意和冰冷意志驱使的身体,正处在一种紧绷的、准备攻击的状态!林晚这不顾一切的飞扑,在他混乱扭曲的感知中,竟与无数次预兆里那辆撞来的卡车瞬间重合!
危险!攻击!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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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意志瞬间压倒了一切残存的清明!
“死——!”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如同野兽濒死咆哮的嘶吼从苏砚喉咙里迸发出来!他那早已被行刑者意志驱动的左手,五指如钩,带着全身失控的力量和积压的毁灭欲望,狠狠地、闪电般地挥了出去!
目标——林晚纤细脆弱的脖颈!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骨裂声,在混乱的现场、喷涌的水声中,清晰地响起!
时间,真的凝固了。
林晚前扑的动作骤然定格。她脸上的泪水、泥污、还有那一瞬间因为看到希望而亮起的光芒,都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仿佛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她伸向苏砚的手,还悬在半空。
然后,她眼中的光,像被狂风吹灭的烛火,迅速地黯淡下去。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软软地、像一袋被丢弃的棉花,向后倒去。
“噗通。”
她仰面摔倒在冰冷潮湿、布满碎石和污水的地面上。脖子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黑发凌乱地铺散在污水中,那双曾经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向渐渐被黑暗吞噬的紫灰色天空。鲜血,从她扭曲的嘴角和脖颈断裂处,慢慢地、无声地涌出,在污水中晕开,像一朵绝望绽放的彼岸花。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喷涌的水柱、远处隐约的警笛、围观者的惊呼…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苏砚的视野里,只剩下林晚倒下的身影,以及那迅速扩大的、刺目的鲜红。
他僵在原地,挥出的左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指尖微微颤抖着,似乎还残留着击碎颈骨那瞬间的触感——冰冷、脆弱、以及…毁灭的实感。
冰冷。
一种前所未有的、冻结灵魂的冰冷,从心脏最深处爆炸开来,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比献祭灵魂时的虚无寒冷更甚,比天道反噬的灼痛更深。那是彻底的空洞,是比死亡本身更沉重的死寂。他感觉自己的内脏、骨骼、血液,都在这种极致的冰冷中一寸寸化为齑粉。
“嗬…嗬嗬…” 微弱的、破风箱般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他想嘶吼,想尖叫,想毁灭眼前的一切,包括自己!但喉咙像是被那只行刑的手扼住了,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濒死的喘息。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左臂那道献祭留下的伤口,鲜血流得更欢了,顺着手臂滴落,混入林晚身下那片不断扩大的血泊。
就在这时。
左臂内侧,靠近手肘那片布满新旧焦痕的皮肤,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新的、无比熟悉的剧痛!
不是伤口流血那种尖锐的疼痛,而是从皮肉深处、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灼烧感!如同有一块无形的、烧红的烙铁,正狠狠地按在他的灵魂上!
“滋滋…”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皮肉灼烧声响起。伴随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在左臂上那六道狰狞的焦痕下方,在第七道献祭留下的伤口边缘,一道全新的、深黑色的焦痕,如同地狱之笔的勾勒,正凭空浮现!它比之前任何一道都更深、更黑!边缘翻卷的皮肉瞬间碳化,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那灼烧的剧痛,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血管,疯狂地灼烧着他的神经末梢!
第八道焦痕!
行刑者的烙印!
这一次,是他亲手执行的!用他爱人的血与骨,点燃了这最终的印记!
“啊…啊……” 苏砚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扼杀了挚爱的手,又看向手臂上那八道如同诅咒锁链的焦痕。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属于“苏砚”的光,彻底熄灭了。剩下的,只有一片被鲜血和焦痕覆盖的、永恒的荒芜。行刑者的冰冷意志,如同涨潮的黑色海水,彻底淹没了他残存的意识。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的血红疯狂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非人的、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般的死寂。他不再看地上林晚的尸体,仿佛那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目光投向远处。
城市的天际线,被高楼切割成参差的黑色剪影。在更高、更远的地方,在那片尚未完全被夜幕吞噬的、呈现着压抑紫灰色的天穹深处。
厚重的云层,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后,没有星光,没有月光。
只有一只巨大无比、难以形容其轮廓的非人之眼,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它的瞳孔,是一片旋转的、由无数破碎星辰和凝固的疯狂构成的深渊漩涡。它冷漠地、不带一丝情感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穿透了苏砚空洞的躯壳,精准无比地,凝视着他灵魂深处那刚刚烙下的、第八道焦痕。
冰冷的、毫无感情波动的意念,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直接降临,在苏砚彻底死寂的意识里,清晰地印下两个沉重的字:
“合格。”
苏砚空洞的黑色眼眸,倒映着云层裂缝后那只非人的巨眼。手臂上,第八道焦痕灼烧的剧痛如同活物般搏动。林晚的血,在他脚边无声地蔓延,浸透了他的鞋底。
远处,警笛声撕破夜空,尖锐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