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湿滑与腐朽远超林莽的想象。瓦片在脚下发出碎裂的呻吟,每一下都牵动着紧绷的神经。浓雾在这里似乎更浓了,仿佛有生命的实体,缠绕着他的四肢,试图将他拖入下方的深渊。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雾中艰难地劈开一道有限的光明,却也将飞舞的尘埃和水汽照得如同无数躁动的幽灵。
下方,钟楼周围,幽蓝的鬼火如同涨潮般涌动,那些铜铃尸虽然动作僵硬,但叠罗汉的速度却快得令人心惊。已经有好几具爬到了钟楼中层的高度,干枯的手指抠进砖缝,一点点向上挪动。更可怕的是,他听到钟楼内部传来的、比之前更加狂暴的撞击声——那个占据了大刘身体的邪物,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不能回头,只能向前。
林莽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屋顶与相邻建筑的连接处。古庙的屋顶与旁边一栋稍矮的、可能是经堂或僧舍的建筑屋顶之间,有一道大约一米多宽的空隙。下方是近十米高的落差,以及院子里那些伸着手臂、无声嘶吼的“观众”。
他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助跑,纵身一跃!
身体在空中的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湿冷的空气刮过脸颊。他几乎能感觉到下方那些幽蓝目光的灼烧。幸运的是,他对距离和自身能力的判断没有出错。前冲的势头带着他重重地落在对面屋顶上,翻滚了两圈才卸去力道,压碎了一片瓦砾,发出哗啦的声响。
这一下动静不小,立刻吸引了下方部分铜铃尸的注意,几具尸体开始转向他所在的这栋建筑。
林莽不敢停留,立刻爬起身,猫着腰,沿着屋脊快速移动。他必须利用高度优势,尽快接近村子中心那口古井。浓雾和错综复杂的屋顶成了他暂时的掩护,但也是巨大的障碍。他只能凭借记忆和大致方向,在滑不留脚的瓦片上艰难前行,时而需要跳过更窄的缝隙,时而需要攀爬倾斜的屋面。
每一次落脚都心惊胆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恐惧。后颈上的铃铛印记传来一阵阵灼痛,仿佛在提醒他,他与那口井、那个铃铛之间,存在着某种邪恶的联系。
突然,他前方不远处的屋顶,“咔嚓”一声巨响,一个黑影猛地破开瓦片,探出半个身子!
是铜铃尸!它们竟然有部分直接从建筑内部爬了上来!
那具尸体眼中鬼火燃烧,腐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却直直地向林莽抓来。林莽反应极快,侧身躲过抓挠,手中的开山刀毫不犹豫地横劈过去!
“噗!”
刀刃砍入了尸体的脖颈,却像是砍进了浸水的烂木头,阻力极大,只切入了一半就卡住了。那尸体毫无所觉,另一只手继续抓来。林莽猛地一脚踹在它胸口,借力拔刀,同时身体向后急退。
那具铜铃尸被他踹得向后倒去,连带压垮了一片屋顶,稀里哗啦地掉了下去。但更多的破瓦声从周围传来!不止这一处!这些鬼东西,竟然能通过建筑内部渗透到屋顶!
林莽的心沉了下去。屋顶路线也不再安全了!
他咬紧牙关,不再追求隐蔽,而是开始狂奔!必须在被彻底包围之前,冲到井边!
“咚——!!!”
就在这时,一声与铜钟截然不同的、沉闷却更具穿透力的巨响,从古庙钟楼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木料断裂的轰然巨响和隐约的惊叫声!
林莽心头一紧,回头望去。只见钟楼顶层似乎有烟尘弥漫,撞击声和混乱的声响戛然而止,连一直持续的钟声也停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他的喉咙。钟楼……失守了?!
没时间悲伤或犹豫,同伴们凶多吉少,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必须成功!
借着这片刻下方尸群被钟楼变故吸引注意力的机会,林莽看准了前方一条相对连贯的屋顶线路,不顾一切地冲刺。他像一只在悬崖边跳舞的羚羊,在倾斜、破碎的屋顶上跳跃、翻滚,躲避着不时从下方探出的鬼爪。
终于,他看到了那片熟悉的空地,以及空地中央那棵扭曲的枯树,还有树旁……那口黑洞洞的古井。
到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古井旁边,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正是“大刘”!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刚才不是应该在冲击钟楼吗?难道……
林莽瞬间明白,这邪物或许根本不受物理距离的绝对限制,或者,它有着远超他们理解的速度。
“大刘”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扭曲诡异的笑容,空洞的眼睛盯着屋顶上的林莽,沙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等你……好久了……新的……铃奴……”
铃奴?控制铜铃的奴仆?还是……成为铜铃控制的奴隶?
林莽没有废话,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徒劳。他深吸一口气,从屋顶上一处相对低矮的地方,直接跳了下去,落在松软泥泞的地面上,距离古井和“大刘”只有十几米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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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瞬间,他感到一阵眩晕,后颈的印记灼痛感骤然加剧,仿佛与井中的什么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同时,周围雾气中,那些原本有些茫然的铜铃尸,仿佛收到了无声的指令,齐刷刷地转过头,幽蓝的鬼火再次锁定了他,开始从四面八方向空地围拢过来。
前有邪灵,后有尸群,他已陷入绝境。
“把……铃……捞上来……”大刘(邪灵)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伸手指向井口,“或者……成为它们……的一员……”
林莽握紧了手中的开山刀,目光却投向了那口深邃的古井。井口散发着比周围更浓郁的阴寒之气,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腥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井水漆黑如墨,看不到底,只能感觉到一种深沉的、邪恶的凝视从井底传来。
捞上来?怎么可能!那无异于彻底释放恶魔。
但如果不捞……
他看着缓缓逼近的“大刘”和越来越多的铜铃尸,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突然想起教授的话——“铃为枢,井为眼”。铃铛是控制的核心,那口井是阴气的源头,是“眼睛”。毁掉眼睛,会不会也能影响核心?
他猛地将强光手电咬在嘴里,空出的左手迅速从背包侧袋掏出了仅剩的一管固体燃料和一小瓶高度数医用酒精(本是用于紧急生火或消毒)。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对抗这种阴邪之气的东西——火!
“你想……做什么?”大刘(邪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暴怒。他猛地加速,以一种远超常人的速度向林莽冲来!周围的铜铃尸也如同接到了总攻指令,嗬嗬嘶吼着扑了上来!
千钧一发!
林莽用最快的速度将固体燃料掰开,连同酒精瓶一起,用尽全力扔向古井!
然而,就在瓶子脱手的瞬间,“大刘”已经冲到近前,一只冰冷如同铁箍的手猛地抓住了林莽持刀的右手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开山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同时,另一只手则掐向了林莽的脖子!
林莽甚至能看清“大刘”眼中那纯粹的、非人的恶意和贪婪。
“你的身体……归我了!”
就在这时——
“砰!”
酒精瓶和固体燃料准确落入了井中。但预想中的燃烧并没有立刻发生。井底太湿,阴气太重?
绝望如同冰水浇头。
但就在林莽几乎要放弃抵抗,感觉意识因为窒息而开始模糊的时候——
“滋啦……轰!”
一声轻微的爆鸣后,一股明亮的、带着不正常幽蓝色的火焰,猛地从井口窜了出来!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并且迅速减弱,仿佛被井中的阴气压制,但那瞬间爆发的光和热,显然对井里的东西造成了冲击!
“啊——!!!”
抓住林莽的“大刘”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他掐住林莽脖子的手猛地松开,整个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颤抖,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那空洞的眼睛里,甚至短暂地恢复了一丝属于大刘本人的惊恐和迷茫!
有效!井里的东西怕火!或者说,怕这种阳刚之气对阴眼源头的冲击!
与此同时,周围那些扑到一半的铜铃尸,动作也瞬间变得极度混乱和迟缓,眼中的鬼火明灭不定,仿佛失去了统一的指挥。
机会!
林莽顾不上手腕的剧痛和喉咙的火辣,猛地挣脱束缚,就地一滚,捡起地上的开山刀,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向着井口冲去!
他知道,那火焰持续不了几秒,邪灵很快会恢复。他必须在它恢复之前,下到井里,找到那个铃铛!毁了它,或者……找到其他解决之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在“大刘”还在痛苦挣扎,尸群陷入混乱的短暂窗口期,林莽冲到井边,毫不犹豫地用手电往下一照——井壁布满了湿滑的青苔,有简陋的、嵌入井壁的石蹬可供攀爬。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在蓝色余烬中扭曲嚎叫的邪灵,然后一咬牙,将开山刀背在身后,手脚并用,沿着冰冷的石蹬,毅然决然地向下爬去,迅速被井口下方的黑暗所吞噬。
井上,是暂时停滞的恐怖。
井下,是未知的、更加浓重的黑暗与绝望。
而那个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正在漆黑冰冷的井水深处,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井口的光亮和声音迅速远去,如同被一只巨兽吞咽。上方“大刘”那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嘶吼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井壁回荡的、他自己粗重喘息和心跳放大的轰鸣。刺骨的阴冷顺着潮湿的石头渗入骨髓,比上面的雾气更甚,几乎要冻结血液。强光手电的光柱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微弱,仅仅能照亮眼前一片湿滑、布满墨绿色苔藓的井壁,以及下方不远处那漆黑如镜、纹丝不动的水面。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形容的腥臭,是沉腐了百年的淤泥、水腥味,还有一种……类似金属锈蚀和某种有机物腐败混合在一起的、直冲脑门的怪味。每向下爬一步,后颈上的铃铛印记就灼痛一分,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按在皮肤上,与井底深处的某个存在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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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蹬湿滑而松动,好几次林莽险些失手滑落。他不得不将手指死死抠进石缝和苔藓里,指甲翻裂带来的刺痛反而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他向下望去,井水幽深,看不到底,手电光照射上去,仿佛被那墨色的水面吞噬,连反光都吝啬给予。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在尖叫,让他远离这片死水。
但他无路可退。
终于,他的脚触到了冰冷刺骨的水面。井水比他想象的还要冰寒,瞬间的刺激让他差点叫出声。他稳住身形,踩在井壁最后一级石蹬上,腰部以下没入水中。寒意如同无数细针,疯狂扎进他的皮肉,直透骨髓,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强忍着几乎要冻结的痛楚,将手电光射向水下。
光线艰难地穿透了不到一米的深度,便再也无法前进,只能照亮一片浑浊的、悬浮着无数细微杂质的水域。更深处,是化不开的浓墨般的黑暗。
铃铛在哪里?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腥臭的空气,猛地憋住气,将头和肩膀沉入水中!
冰冷瞬间包裹了头颅,耳朵里灌满了水流的闷响。他睁开刺痛的眼睛,强迫自己看向下方。手电光在水下变得更加昏黄无力,视野极其有限。他只能看到模糊的井壁向下延伸,以及……水下似乎堆积着大量的杂物,隐约有惨白的、类似骨骼的东西一闪而过。
一口气很快用尽,他猛地抬起头,大口喘息,冰冷的水珠顺着头发流进脖颈,与那灼热的印记形成诡异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