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亡妻的缠腰蛭(中)

林晚照再睁开眼时,首先嗅到的是一股混杂的气味——陈旧木料、香火余烬,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霉腐气。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角落里挣扎着吐出豆大的火苗,将憧憧的影子投在布满蛛网的梁柱上。

“醒了?谢天谢地!” 里正粗糙的脸庞凑近了些,带着如释重负的庆幸,但那双眼睛里,除了关切,还藏着更深的东西,一种审视,一种难以言说的猜疑。其他几个乡邻站在稍远处,举着的火把已经熄灭,他们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模糊而疏离,目光偶尔扫过她,又迅速移开,带着恐惧和某种……排斥。

她躺在祠堂冰冷的地面上,身下只垫了一件不知谁脱下的旧外衫。脖颈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提醒着她昨夜那非人的掐握和濒死的窒息。

“沈先生……他……” 里正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林晚照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剧痛让她无法成言。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脖子,又指向昨夜沈渊消失的黑暗方向,最后,手指颤抖地,指向了自己腰间的大致位置,然后做出缠绕、蠕动的动作。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里正,试图用目光传递那无法言说的恐怖——妖物!寄生!那不是她的丈夫!

然而,乡邻们看着她那怪异的手势和激动却无声的挣扎,面面相觑,眼神中的疑虑更深了。有人低声嘟囔:“吓傻了罢……沈先生怎么会……”

“她指自己腰做什么?”

“莫不是中了邪?”

里正眉头紧锁,抬手制止了众人的窃窃私语。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沈家娘子,你受了惊吓,先别急。我们撞开门,就看见你一个人倒在院子里,脖子伤得厉害……沈先生,我们没找到。”

没找到。这三个字像冰锥,刺穿了林晚照最后一丝渺茫的期望。他消失了,带着那血红的妖物,融入了这座宅院的阴影,或者,回到了那条孕育邪祟的阴河。

“昨夜我们发现李家庄的王寡妇也……唉,和张寡妇一样,成了干尸。” 里正的声音沉重,“这事儿太邪性,已经报官了。官府天亮前派人来看过,搜了院子,没发现沈先生,只说……只说让你好好养伤,他们会继续追查。”

官府?林晚照心中一片冰凉。官府的追查,能触及这超越常理的邪祟吗?他们能理解“血炬妖”是什么吗?他们只会把她的话当作疯子的呓语。

里正示意一个妇人扶起林晚照。“这宅子……眼下是不好住了。你先随我们去村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身子好些再说。”

离开?不!林晚照猛地摇头,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因虚弱和疼痛跌坐回去。她不能走!沈渊的皮囊还在这里,被那妖物操控着!地窖里还有张寡妇的尸体,那是证据!而且,那东西说过“永不分离”,它真的会放过她吗?它需要未亡人的血!

她死死抓住里正的衣袖,眼中是疯狂的乞求和坚决,另一只手指着祠堂深处,指着这座宅院,拼命摇头。

里正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恐惧和执拗不像作假。他沉吟片刻,最终妥协般地叹了口气:“罢了,你既不愿走……我让张家媳妇留下陪你几日,再找郎中来给你看看。但这宅子……你自己万事小心。”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官府的人,在地窖里……确实找到了张寡妇。”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林晚照听懂了那未尽的含义。张寡妇的尸体在沈家地窖被发现,而沈渊失踪,她林晚照,脖颈带着疑似被人扼掐的伤痕,行为诡异,言辞(尽管她说不出)混乱……她已经成为这连环邪案中最可疑的关联者。

乡邻们留下一些简单的食物和清水,又低声嘱咐了那个被称为张家媳妇的妇人几句,便如同逃离般匆匆离开了。祠堂的大门被他们从外面轻轻掩上,没有闩死,但那一道门缝,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张家媳妇是个瘦小的妇人,脸上带着常年劳作的风霜和一种麻木的顺从。她不敢看林晚照的眼睛,只是默默收拾着祠堂角落,铺开自带的被褥,又去灶间烧了热水。

林晚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脖颈的剧痛和喉咙的灼烧。孤立无援。她被恐惧和猜疑包围,困在这座充斥着邪异回忆的宅院里。外面的人认为她疯了,或者更糟。而真正的恐怖,就潜藏在咫尺之遥的阴影中。

她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脖颈上青紫的指痕。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

接下来的两天,是在一种极度紧绷的死寂中度过的。张家媳妇尽职地照顾着她的起居,熬煮苦涩的汤药,但几乎不与她对视,更不主动交谈。每到夜晚,她便早早缩在自己的地铺上,用被子蒙住头,身体微微发抖。

林晚照的喉咙伤势稍有好转,虽然依旧嘶哑疼痛,但已能勉强发出微弱的声音。她试图向张家媳妇询问外面的情况,询问是否还有新的未亡人失踪,但对方只是惊恐地摇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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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宅院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罩子扣住了,外面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恐怖出不去。

林晚照没有坐以待毙。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开始在白天小心翼翼地探查这座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家。她避开张家媳妇,独自一人。

书房里,沈渊常用的书案上落满了灰尘,砚台里的墨早已干涸。她拉开抽屉,里面是些寻常的笔墨纸砚,没有任何与“血炬”或阴河邪神相关的只言片语。但她注意到,书架角落有几本地方志和山水杂记,似乎有近期被翻动过的痕迹。她抽出一本,随手翻开,目光凝固在一页描述本地阴河传说的段落上,旁边还有沈渊熟悉的笔迹做的批注,字迹潦草,透着一种狂热:

“……阴河通冥,有血炬栖焉,形如巨蛭,赤色如火,月满而现,尤嗜未亡人之血气,谓能凝魂固魄,得长生之机……”

长生之机?林晚照的心沉了下去。沈渊研究过这个!他是不是在失踪前,就接触了这些邪异的东西?他是主动去寻找的,还是……被引诱的?

她继续翻找,在另一本书的夹页里,发现了一张粗糙的、似乎是随手勾勒的草图。纸上画着一条扭曲的、水蛭状的生物,缠绕在一个模糊的人形腰腹间。旁边用小字标注:“血炬共生,神入梦授,以未亡人之血祀之,可得神魂不灭,肉身不腐。”

神魂不灭,肉身不腐……永不分离……

原来,这邪异的念头,早已在他心中扎根!

林晚照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她的夫君,那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何时起竟痴迷于这等邪术?!

她将草图紧紧攥在手里,这是证据,证明沈渊的异常,证明那妖物的存在!

随后,她来到了地窖入口。木板已经被官府的人重新盖好,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似乎更浓了些。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费力地掀开木板。

更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但似乎……与那夜纯粹的尸臭有些不同,混杂了更多的……血腥气,以及那种属于血炬妖的、甜腻的粘液味道。

她心中警铃大作,强忍着不适,点燃油灯,一步步走下台阶。

地窖里比她记忆中更加凌乱,官府搜查的痕迹明显。然而,在原本放置张寡妇干尸的角落,此刻却空无一物!

尸体不见了!

不,不是完全消失。地面上,残留着一大片深褐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污,以及一滩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是血炬妖的粘液!而在血污旁边,散落着几块破碎的、沾着污秽的淡紫色布片,正是张寡妇衣裙的碎片!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里被强行拖拽、撕扯过!

林晚照的血液几乎凝固。她举着油灯,颤抖着照亮四周。墙壁上,出现了一些新的、凌乱的抓痕,深可见砖,不像是人类指甲能造成的。而在角落最阴暗处,她看到了一样东西——

半截断裂的、染血的玉簪。那是沈渊去年送她的生辰礼物,她一直戴在头上,直到昨夜挣扎时失落!

簪子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掰断,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粘液和已经发黑的血迹。

他回来过!或者说,那个东西回来过!它来过地窖,处理了张寡妇的尸体(或许是……吞食?),并且,发现了她的玉簪!

它知道她来过这里!它在警告她,还是在……标记她?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连滚爬爬地逃出地窖,重新盖好木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衣衫。

夜幕再次降临。这是沈渊(怪物)消失后的第三个夜晚。

张家媳妇早早睡下,呼吸急促而不安稳,显然并未真正入睡,而是在恐惧中煎熬。

林晚照吹熄了祠堂里大部分的灯,只留下角落里那一盏最小的油灯,让黑暗吞噬大部分空间。她蜷缩在铺盖里,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曾经刺伤过血炬妖的剪刀,眼睛死死盯着祠堂那扇紧闭的大门,以及窗户上糊着的、在风中轻微作响的桑皮纸。

每一丝风声,每一次虫鸣,都让她的心脏骤停一瞬。

时间在死寂和紧绷的恐惧中缓慢流逝。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晚照的精神因极度疲惫而有些恍惚时——

一种声音,极其细微,却让她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那不是风声,不是虫鸣。

是某种湿漉漉的、粘稠的东西,缓慢地、一下下地,刮擦着祠堂外侧墙壁的声音!

“沙……沙……啦……”

声音由远及近,沿着墙壁,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动。

林晚照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她握紧了剪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