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逝者长歌

“抬上架子。厚葬。”

老王头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浑浊的老眼无神地垂下。几个沉默的辅兵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铁牛沉重冰冷的躯体。老王头佝偻着身子跟在后头,脚步虚浮得像飘着。小栓子被一个面相凶悍、脸上带疤的年轻什长默默抱起。

巨大的柴禾垛堆得如山。淋了厚厚一层恶臭的火油。高朗站在最前端,他那卷了刃的斩马刀就插在脚边冻硬的泥地里,刀柄上裹着的白布条沾满了凝固的血块。他脸色黑沉,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兄弟们!咱生是大乾的兵!死是大乾的英魂!地上凉,哥几个送送你们!给你们指条明路!早踏归途!下辈子托生富贵家!”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火折子,吹亮,甩手。

呼啦!

干燥的松枝混着火油,瞬间腾起冲天的烈焰!橘红裹着幽蓝的火舌疯狂舔舐着冰冷的空气,热浪扑面而来!更多的火把被点燃,掷向其他柴垛!

大火瞬间连成一片!

噼里啪啦的爆响声炸开!皮肉烧焦的恶臭混合着油脂燃烧的浓烟冲天而起!刺眼的火光吞噬掉一具具冰冷僵硬的躯体,将这片冰冷的停尸场变成了烈火地狱!

惨烈的哭嚎声被淹没在火焰的咆哮里,只有风卷着火灰的呜咽不绝于耳。

赵宸立在远离火焰却依旧被热浪烘烤的丈许之外。冰冷的雪粒子落在他鬓角发丝上,瞬间融化成小水珠,却又被皮肤下透出的寒气冻成细碎的冰碴。他体内那股强行压制的反噬寒流,因为这浓烈的死气、弥漫的悲哀和火焰中隐约掺杂的、被焚烧者最后的不甘怨念而蠢蠢欲动,化作细密的冰针在他经脉中穿刺。指节在袖下无意识地蜷缩着,皮肤下的死灰色加深了一分。

他沉默地看着这场悲壮的焚化。直到所有柴垛都燃成冲天的火柱,噼啪之声渐歇。

高朗走上前,脚下踩着坚硬的冻土和厚厚的骨灰泥浆。他指着空地正中央,那一片被清出来、又铺上了层厚厚、掺杂着血污冰渣新鲜冻土的平整地面,声音沉闷如巨石:“殿下,碑基。”

那是连夜从后山运来的、唯一能找到的一大块相对平整的墨色花岗岩巨石底座。粗糙的表面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旁边还散落着几只巨大的铁锤、尖头铁凿。

赵宸的目光落在那冰冷的黑石基座上。没说什么,只是缓步走了过去。他停在碑石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抱着小栓子的什长,包括那个捂着肋下伤口、喘得像破风箱、眼泪都流干了的老王头。他们的目光落在赵宸身上,落在他的手上。

赵宸极其缓慢地抬起右手。那只手藏在深色袖口下,在火光映照下依旧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玉白,其上覆盖的灰白色霜层似乎又凝厚了一分。他探手,没有去拿那沉重的铁锤或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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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极其缓慢地,点在了冰冷粗糙的花岗岩表面最中心的那个位置。

然后,顿住。

高朗微微皱眉,心提到了嗓子眼。老王头浑浊的眼珠也疑惑地转动了一下。小栓子把脸埋进抱着她的伸长肩窝里,又忍不住侧过头偷偷看。

赵宸合上了眼睛。额头被火光和寒气蒸腾出细密的冷汗,又瞬间被风吹干,留下冰凉的痕迹。体内的冰针在这一刻疯狂攒刺,几乎要将他心脉冻结!喉头腥甜的铁锈味浓得让他窒息!他需要凝聚意念!去对抗那股源自自身、又被战场血戾引动的冰寒反噬!去对抗这焚烧数万袍泽带来的灵魂灼痛!

几息之后。

那点在石面上的手指,猛地一屈!指关节在巨力压迫下发出清晰的脆响!指甲边缘瞬间迸裂!一丝温热的鲜血混着浓烈的寒气从他指端涌出!就在那鲜血沁入粗糙石面纹理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精钢刮过骨头的锐响!

赵宸的指尖带着那滴滚烫的血,裹挟着一股凝聚到极致、比精钢凿尖更锐利精纯的冰寒之力,猛地划破冰冷的空气!

指如铁凿!血为刻痕!

以点落的中心为起笔,坚硬的花岗岩在他指下如同酥脆的松木!竟被他那裹挟着精纯冰寒之力的指尖硬生生犁开一道深刻如指节、边缘整齐平滑得如同被刀削斧劈的长长凹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