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银数出七块五毛钱交给服务员,将票据一起仔细折好,塞进内袋。少安看着那递出去的票子,心疼得直抽气,那得卖多少粮食才够?
跟着王满银踏上水泥楼梯,楼梯扶手是铁管的,摸着冰凉。二楼走廊还算干净,顶头吊着个昏黄的电灯泡。找到房间,王满银用钥匙打开门,拉了下门边的灯绳。
灯光亮起,少安站在门口,有些不敢进去。地面是红漆油的木头地板,虽然有些斑驳,但擦得干净。并排放着两张单人木床,铺着雪白的床单和军绿色的被子。
靠窗有张写字台,两把木椅子,还有一个木头脸盆架,上面放着两个白搪瓷脸盆,印着红字“二招”。墙上贴着“讲究卫生,人人有责”的标语。最扎眼的是墙角还有个矮柜,上面放着一台用木壳子罩着的收音机。
“愣着干啥?进来,关门。”王满银把帆布包和网兜放在空床上,走到窗边拉了拉淡蓝色的窗帘。
少安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生怕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弄脏了地板。他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尤其是那台收音机,他在田福军家里见过,没想到住店也能有。
“这……这太破费了,姐夫……”少安嗫嚅着。
“钱的事你别操心。”王满银脱下中山装挂到门后的衣钩上,“你是去考试,可不敢省这点钱。统铺里呼噜声、脚臭味能熏死人,你能休息好?”
他拿起一个脸盆,“走,楼下食堂应该还没关门,去吃点热的。再打点热水上来烫烫脚,”
食堂里没几个人,卖的是玉米粥、白面馍和一碟咸菜。王满银要了四个馍,两碗粥,看着少安狼吞虎咽,又把自己碗里的咸菜往他那边推了推:“慢点吃,不够再要。”
少安嘴里塞着馍,含糊地摇头:“够了够了。”他知道,姐夫是想让他多吃点,攒足力气应对考试。
食堂后的热水房的水已经没多少热气,只有温吞的水。两人先简单擦了把脸,然后各打了半盆温水上了楼。
掺和着开水瓶里的热水,泡了泡走得发胀的脚。温热的水没过脚踝,少安舒服地叹了口气,这才觉得僵硬的身体活泛了些。
泡完脚后,王满银摆弄了一下那收音机,调了半天,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也就关了。“睡吧,明早七点的车去武功。”
少安躺在柔软的床上,盖着带着肥皂味的干净被子,却有些睡不着。
窗外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映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