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嬴政是清醒的。
他深知蒙骜的判断是正确的。
愤怒与不甘如同毒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但他更清楚,作为君王,此刻绝不能意气用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冰冷而平静,下达了王命:“准蒙骜所奏。令其妥善安排撤退事宜,交替掩护,务必全军而还。依托函谷天险,严防死守!”
“诺!”传令郎官接过王命,飞奔出殿。
朝会的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压抑。
灭赵大业,功败垂成!
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丞相吕不韦,缓缓出列。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依旧是那副沉稳持重的模样,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果然如此”的感慨与一丝隐秘的轻松。
他手持玉笏,面向嬴政,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寂静的大殿上:“大王,老臣有言启奏。”
嬴政目光如电,扫向他:“丞相请讲。”
吕不韦微微躬身,不紧不慢地说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此番东出,我军将士用命,锐不可当,连克赵城,本可一鼓作气,直捣邯郸。”
“然,山东五国骤然干预,致使我军不得不暂避锋芒,前功尽弃,实乃可惜可叹。”
他顿了顿,话锋悄然一转,虽未明说,但指向已然明确:“此战,足可见用兵之道,贵在稳健,锐意进取固然可嘉,然过刚易折。”
“若能步步为营,打下一城,便稳固一城,治理一城,徐徐图之,或许……便不会给山东诸国如此可乘之机,致使今日之被动局面。”
这番话,看似在总结战局教训,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否定嬴政这半年多来“激进”的东出策略,并隐隐重申他自己那套“稳扎稳打、发展内政”的主张。
更是在提醒嬴政,也是提醒满朝文武:看吧,年轻人,操之过急,便是如此结果。姜,还是老的辣。
朝堂之上,不少官员暗暗点头,显然对吕不韦的话深以为然。
毕竟,无功而返的挫败感,需要一个解释,而吕不韦提供的这个“急于求成”的理由,正好迎合了许多保守派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