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黎飞回老家的航班降落在地级市机场时,已是次日清晨。铁柱没来得及去市区的酒店休整,直接在机场外拦了辆出租车,报上村子的名字。车窗外的景色从高楼渐变成低矮的平房,再到成片的农田,熟悉的乡音透过车窗飘进来 —— 卖早点的吆喝声、拖拉机驶过的突突声,还有田埂上村民打招呼的声音,都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却又因老房子的事揪得更紧。
“师傅,能再快点吗?” 铁柱看了眼手机,发小柱子半小时前发来消息,说开发商的推土机已经开到村头,正围着老房子转,“就怕晚了,房子就没了。”
出租车师傅踩了踩油门,笑着说:“你是赵家村的吧?最近你们村可热闹了,说要拆了盖什么度假村,好多老房子都被划进拆迁区了。我昨天拉了个开发商的人,说今天就要拆那栋最老的木头房子,说是碍事。”
铁柱的心猛地一沉 —— 师傅说的,肯定是他家的老房子。那房子是爷爷年轻时亲手盖的,梁木用的是山里的老楠木,门窗上还雕着竹纹,虽然几十年没住人,却一直好好的,是村里仅存的几栋老木工房之一。
车子刚到村头,就听见机器的轰鸣声。铁柱付了钱,拎着行李快步跑过去,远远就看见三辆推土机停在老房子门口,几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跟柱子争执,柱子涨红了脸,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竹竿,像是在护着什么。
“住手!” 铁柱大喊一声,快步冲过去,挡在老房子前,“这房子是我的,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能拆!”
一个留着寸头、肚子滚圆的男人走过来,上下打量了铁柱一番,掏出一张纸递过来:“你就是这房子的业主赵铁柱?我是鼎盛开发公司的项目经理,姓黄。这是拆迁补偿协议,你签字,我们马上给你打钱,还送你一套市区的房子。别耽误我们干活,今天这房子必须拆。”
铁柱没接协议,目光落在老房子的门窗上 —— 左边的窗户已经被拆了一半,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房间,地上散落着几片木瓦,墙角那棵爷爷亲手种的竹子,叶子被推土机蹭掉了好几片,耷拉着脑袋,像是在求救。
“补偿我不要,房子也不能拆。” 铁柱的声音很沉,“这房子是我爷爷盖的,里面有他留下的木工工具和笔记,都是老手艺的东西,拆了就没了。而且这房子是村里的老建筑,你们有拆迁许可证吗?拿出来我看看。”
黄经理脸色一变,不耐烦地说:“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拆迁许可证早就下来了,村里已经同意了!你要是不签字,我们就强拆!” 他朝推土机司机挥了挥手,“准备干活!”
“谁敢动!” 柱子突然举起手里的竹竿,周围几个村民也围了过来 —— 都是村里的老人,有的手里拿着锄头,有的抱着柴火,“这房子是老赵头的心血,不能拆!当年老赵头帮村里多少人做过家具,现在他不在了,你们就要拆他的房子,良心呢?”
“就是!这房子拆了,我们村的老手艺就断了根了!”
“铁柱回来就好,咱们一起护着房子!”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把推土机围了起来。黄经理没想到会这样,气得脸都白了:“你们别妨碍我们工作!不然我叫保安了!”
“你叫啊!” 柱子梗着脖子,“我们又没犯法,就是护着自己村的东西!你有本事就叫警察来,看看警察是帮你强拆,还是帮我们护房子!”
黄经理拿出手机,犹豫了半天,终究没敢拨号。他知道,强拆本来就不占理,要是闹到警察那里,事情只会更麻烦。他瞪了铁柱一眼:“你等着!我去找你们村支书!”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推土机司机见情况不对,也熄了火,坐在驾驶室里不敢动。
铁柱松了口气,转过身,紧紧握住柱子的手:“柱子,谢谢你。”
“跟我客气啥。” 柱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你爷爷当年救过我爸的命,这房子我肯定得帮你护着。不过村支书那边,你得去说说,他跟开发商走得近,昨天还在村里广播,说拆房子是为了村里好,能让大家赚更多钱。”
“我知道了。” 铁柱点点头,目光投向老房子,“我先去看看房子里的东西,别被他们弄坏了。”
老房子的门没锁,被人踹开了一道缝。铁柱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灰尘、木头和竹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 这是他小时候最熟悉的味道,爷爷做木工时,木头屑和竹纤维的味道,总是飘满整个屋子。
屋里很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破损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老旧的木工台,台面上还留着爷爷当年用凿子刻下的痕迹,旁边散落着几把生锈的刨子和锯子。墙角的木箱还在,被人挪到了门口,上面的锁已经被撬坏了,盖子半开着。
“还好,木箱还在。” 铁柱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里面铺着一层旧棉布,棉布上放着几本泛黄的笔记本,还有一把铜制的鲁班尺,一把刻刀 —— 刻刀的木柄已经被磨得光滑发亮,是爷爷用了一辈子的工具。
小主,
铁柱拿起一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爷爷的字迹,虽然有些潦草,却很有力:“民国三十五年,跟师父学做竹骨木工,师父说,做木工要心细如发,手稳如秤,不能有半点马虎。”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眼眶渐渐湿润。笔记本里记满了爷爷的木工心得,还有各种老工艺的图纸,比如竹制家具的榫卯结构、木雕纹样的设计方法,甚至还有如何用竹子做云锦的织架 ——“竹骨云锦架,以楠竹为骨,桑木为轴,可调节高度,织云锦时省力,且纹样更整齐。”
“原来爷爷还研究过云锦架。” 铁柱心里一阵激动,之前张婶他们织云锦时,总说传统的织架太沉,调节起来不方便,要是能做出爷爷图纸上的竹骨云锦架,肯定能提高织造效率,还能保留传统工艺的精髓。
就在这时,他发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爷爷和一个陌生的老人站在木工台前,手里拿着一个竹制的小模型,两人都笑得很开心。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一九五二年,与王兄(王师傅之父)共研竹骨云锦架,待成,可传后世。”
“王师傅的父亲?” 铁柱愣住了,原来爷爷和王师傅的父亲早就认识,还一起研究过云锦架!这就难怪,杨师傅续雕的王师傅木雕里,会有三代匠人传承的场景 —— 原来两家的缘分,早在几十年前就结下了。
他把笔记本和工具小心地放进包里,刚想把木箱盖好,却发现木箱的底部有一个暗格。他用手抠了抠暗格的盖子,盖子慢慢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更小的木盒,木盒里装着一卷丝绸,丝绸上绣着一幅《百竹图》,和杨师傅师父手绘的《百竹图》一模一样,只是这幅图的角落,多了一个小小的 “赵” 字。
“这是爷爷和王师傅父亲合作的证据!” 铁柱心里一阵狂喜,这幅绣品不仅能证明《百竹图》的版权归属,还能连接起匠人村的传承脉络,是无价之宝。
就在他准备把木盒放进包里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他快步走到门口,看见黄经理带着村支书和几个保安走了过来。
“赵铁柱,你别给脸不要脸!” 村支书指着铁柱,脸色难看,“村里已经跟开发商签了合同,这房子必须拆!你要是再阻拦,就是跟全村人为敌!”
“跟全村人为敌?” 铁柱冷笑一声,“支书,你问问在场的村民,谁愿意拆这房子?这房子是村里的老手艺见证,拆了,我们村的根就没了。而且你们跟开发商签的合同,有没有经过村民大会同意?有没有公示拆迁补偿方案?”
村支书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地说:“我…… 我这是为了村里好,开发商说了,拆了老房子,盖度假村,大家都能分红。”
“分红?” 一个老人走过来,指着村支书说,“你别骗人了!我昨天听开发商的人说,度假村盖好后,大部分利润都归他们,我们村民只能拿到一点点钱!而且这老房子拆了,我们以后想看看老手艺,都没地方去了!”
“就是!我们不要分红,我们要保住老房子!”
村民们又围了上来,情绪比刚才更激动。黄经理见状,朝保安使了个眼色,保安们刚想上前推搡村民,突然听见一阵汽车喇叭声。
几辆警车开了过来,停在老房子门口。一个警察走下来,走到黄经理面前:“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在未取得合法拆迁手续的情况下,试图强拆民房。请你出示拆迁许可证和相关文件,否则我们将依法制止你们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