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深,村里人还都记得刘三爷推着沉重的手推车,每日起早贪黑去县城卖菜。他家穷,没有马车,只能靠两条腿和一副铁肩膀,将家里种的白菜、土豆一车车运到城里换些米粮。去县城有两条路,一条是村东清水桥的大路,平坦好走,但要绕远七八里;另一条是村南的小路,穿过一片荒草丛生的乱葬岗,虽然近了不少,却阴森诡谲,极少有人敢走。
村里人都说,那片乱葬岗邪乎得很。解放前,处决的土匪、横死的游魂,还有夭折的孩子,大多埋在那里。坟头歪斜,碑石残破,杂草疯长,入夜后常有鬼火飘荡,偶有夜行的人听见哭声,或是窸窣的脚步声,吓得魂飞魄散。因此,大多数人都宁愿多走远路,也不愿经过那片不祥之地。可刘三爷年轻气盛,自认阳气旺盛,不怕邪祟,又想着能省些脚力,便日日抄近路,穿乱葬
岗而行。
起初,他并未遇到什么怪事,只是觉得那地方格外阴冷,即便在秋阳高照的午后,也仿佛有股寒气从地底渗出,令人脊背发凉。坟头间杂草丛生,偶尔有乌鸦停在残破的墓碑上,发出嘶哑的叫声。他虽有些不安,但想着不过是野鸟野兽作祟,便硬着头皮继续前行。可某个月圆之夜,他途经乱葬岗时,却看到了一件令他终生难忘的异象。
那夜月光如水,洒在荒芜的坟地间,映得每一座坟包都泛着惨白的光。刘三爷推着车,正欲快步穿过,忽然瞥见不远处一座坍塌的坟头上,蹲着一只灰褐色的野兔。那兔子体型比寻常的要大上一圈,耳朵竖得笔直,双眼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竟一动不动地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仿佛在虔诚祭拜。刘三爷皱了皱眉,心想这兔子怎么这般古怪?寻常野兔见人早该逃窜,可这只却像是入了定,对他的靠近毫无反应。
他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便悄悄走近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可就在这时,那兔子忽然抬起前爪,竟像人一般合十作揖,对着月亮缓缓拜了三拜。刘三爷心头一震,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这绝不是寻常野物能有的举动!他猛然想起村里老人讲过的传说:有些野兽修行多年,能在月圆之夜吸纳天地精华,若能坚持百年,便可化形成精,飞升成仙。而兔子,据说便是奔月玉兔的后裔,若能修成正果,便能重返月宫,位列仙班。
想到这里,刘三爷又惊又怒,心想这畜生竟敢在乱葬岗这种阴气极重的地方修行,定是图谋不轨!他一向不信鬼神,可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让他不得不信。他捡起一块石头,狠狠朝那兔子砸去,怒喝道:“畜生!不好好在山里待着,竟敢在此装神弄鬼!”那石头正中兔子后背,它“嗷”地一声惨叫,从坟头上滚落下来,随即猛地一跃,蹦起一米多高,竟将身上一件破旧的死娃娃衣裳甩了下来,然后化作一溜灰烟,飞速消失在月光下的田野中。
刘三爷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兔子消失的方向,心中既觉好笑,又隐隐不安。他捡起那件衣裳,入手冰凉,竟像是被埋在土里多年的东西。他不敢多留,赶紧推起车,快步离开了乱葬岗。回到村里,他将此事当作笑谈讲给几位老人听,谁知老人们听后脸色大变,纷纷摇头叹息。一位见多识广的长者沉声道:“你打跑了的,怕是一只快要成精的老兔子!这种畜生修行不易,最忌外力干扰,你这一石,说不定坏了它的道行。”刘三爷不解:“既是修行,为何不去深山清修,偏要在这乱葬岗?”老人冷笑:“你想想,昨夜是什么日子?月亮上有什么?”他猛然醒悟——昨夜正是八月十五,月宫玉兔当值,莫非那兔子是想借月华之力,飞升重返天界?
想到自己竟打跑了一只即将成仙的灵物,刘三爷心中顿时忐忑起来,生怕遭了报应。可那兔子自那夜之后,再未出现,乱葬岗也依旧荒凉寂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直到多年后,县城修路,那片乱葬岗被彻底推平,建成了一条宽阔的公路,车来车往,再无半点阴森之气,而那些关于兔子拜月的传说,也渐渐被人遗忘。
刘三爷打跑那只野兔后,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可村中老人的话却在他心头萦绕不去。他越想越觉得蹊跷,便特意去请教村中最年长的王老汉。王老汉抽着旱烟,缓缓道:“三娃子,你可知道,这野兔子修行,为何偏要选在乱葬岗这种地方?”刘三爷摇头,只听老人继续说道:“寻常精怪修行,多在深山老林,吸纳日月精华,可野兔子不同。它们虽有灵性,但根基浅薄,若无外力相助,百年也难成气候。而乱葬岗阴气极重,死魂游荡,正是它们借势修行的绝佳之地。”
原来,野兔修行,靠的不仅是月华,更要借助死者的怨念与执念。那些横死之人,魂魄不得安息,怨气凝而不散,野兔便潜伏于坟头,吸纳这些阴气,以助长自身的灵力。每逢月圆之夜,它们便模仿传说中的玉兔,对月而拜,借天地交泰之机,将阴气炼化为己用。若能坚持百年,便有望脱去兽身,化为人形,甚至飞升成仙。可这种修行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沦为害人的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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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汉叹了口气,又道:“你打跑的那只兔子,怕是已修行数十年,只差一步便可成精。它选在乱葬岗,必是看中了此地积年的怨气,若再让它拜上几回月,恐怕真要成了气候。”刘三爷听得心惊,忍不住问:“那它若成了精,会怎样?”老人冷笑一声:“别的精怪,修行后或求香火供奉,或隐居避世,可野兔子不同。它们心智混沌,虽有法力,却不明事理,一旦成精,大多会化作‘白魔’,专以害人为乐。”
“白魔?”刘三爷从未听过这名字,心中顿时一紧。王老汉点头:“你没听说过?山里的猎户都晓得。那白魔形如白兔,行动如风,能在月下幻化人形,引诱过路之人。若是贪色的,它便化作美貌女子,勾人魂魄;若是贪财的,它便显出金银财宝,诱人入陷阱。更有些白魔,专找阳气旺盛的年轻人下手,吸食精气,以助长自身修为。传说中,曾有猎人夜行山中,见一白衣女子独坐溪边哭泣,上前询问,那女子便说家中遭难,求他相救。猎人动了恻隐之心,刚一靠近,那女子突然露出獠牙,一口咬住他脖颈,待第二日被人发现时,猎人早已干瘪如柴,浑身精血被吸尽。”
刘三爷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想起那晚所见——那兔子穿着死娃娃的衣裳,莫非正是借孩童的怨气修行?他心中不安更甚,又问:“既然如此,为何无人除掉它们?”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