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两块基石,此刻都牢牢地、脆弱地系于一人之手——御座上那个沉迷修道、心思难测的嘉靖皇帝!
今日精舍内发生的一切,如同最残酷的警钟,在他耳边震耳欲聋地敲响!
嘉靖帝可以在一念之间,将他捧上云端,赐予他靖海伯的荣耀、兵部侍郎的权柄、无上的圣眷!
同样,也可以在一念之间,将他打入尘埃,褫夺一切,甚至……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将他投入诏狱,万劫不复!
什么背景?什么势力?在绝对皇权面前,都是纸糊的壁垒!
他陈恪今日的“根”,不在靖海伯府,不在苏州新军,不在那些或明或暗的盟友,而只在嘉靖帝那变幻莫测的心意之中!
严嵩盘踞朝堂数十载,党羽遍布天下,又如何?
只要嘉靖帝厌弃了他,一道旨意,便是树倒猢狲散!
杨继盛,那位以血书《请诛贼臣疏》、震动天下的铁骨汉子,他的热血与忠直,难道不比陈恪更纯粹、更炽热?
可结果呢?若非陈恪借“神启”之名暗中周旋,他早已是刀下亡魂!
一腔热血,终究敌不过帝王心术的冰冷算计。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绝对的规则,只有绝对的力量。
而力量的核心,便是那端坐九重、口含天宪的帝王!他不用遵守任何规则,因为他本身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他的一念,便是生杀予夺!
陈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来自的那个时代,所信奉的理性、逻辑、制度、规则……在这个君权神授、皇权至上的大明,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不堪一击。
他那些超越时代的“技术革新”、“制度构想”,在嘉靖帝眼中,或许只是新奇有趣的“奇技淫巧”,或是可供利用的敛财工具。
若没有帝王的点头,没有权力的背书,任何试图触碰既得利益集团的变革,都如同螳臂当车,只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难道古人真的愚昧到看不清制度的弊端吗?
不!他们清楚得很!
徐阶、高拱、张居正……哪一个不是人杰?哪一个看不透这吏治的腐败、边镇的糜烂、财政的窘迫?可为何无人能真正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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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改变,就意味着利益的重新分配!
就意味着要触动那些盘根错节、吸食着帝国骨髓的庞大利益集团!就意味着流血!牺牲!
意味着你死我活的斗争!这世间多少看似复杂的问题,剥开层层外衣,核心不过是最赤裸裸的利益二字!
陈恪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月牙形血痕。
然而,那深埋于心底的、再造华夏的炽热梦想,并未因这冰冷的现实而熄灭,反而在绝望的土壤里,燃烧得更加决绝!
他需要嘉靖!
他需要这个沉迷长生、心思难测的帝王,为他披荆斩棘,扫清障碍!
他需要借助皇权的力量,去壮大那支新军,去推广那些技术,去积蓄足以改变未来的力量!
为此,他愿意戴上“忠臣”的面具,演好这场旷日持久的戏码,在嘉靖帝的棋局中,做一个最锋利、最听话的棋子!
哪怕这面具沉重如枷锁,哪怕这戏码演得他心力交瘁!
书房内,死寂无声。
窗外,雪落无声。
陈恪坐在无边的黑暗里,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
他缓缓闭上眼,仿佛看到了未来——那权力巅峰的风景,那足以劈开冰冷历史、重塑华夏山河的利刃锋芒!
为此,他甘愿蛰伏,甘愿隐忍,甘愿……将这场“忠臣”的戏,演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