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说,你这孩子,笔直得像棵小树苗,得好好长;我呢,就像一片小树叶,总围着树苗转。”
那时你总嫌“小树苗”土气,每次陈老师喊你,你都梗着脖子不应,直到她掏出珍藏的蝴蝶标本才肯罢休。
而我总偷着乐,趁你给橡皮树浇水时,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小树苗是个呆瓜”。
等你发现时,粉笔字早被我用板擦擦得干干净净,只留一道浅浅的白痕。
“陈老师的橡皮树,”你突然蹲下去捡快递袋,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后来是不是移到教学楼门口了?”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初三那年,陈老师退休,临走前把橡皮树交给我们俩,说“等它长到二楼高,你们就该考去重点高中了”。
可我们都没等到那一天——你初二下学期转去了邻市,临走前没敢跟我说,只在实验室的窗台摆了一片银杏叶,叶脉上用红笔写着“小树苗去别处扎根了”。
“去年同学聚会,”我抹了把眼泪,笑出了声,“班长说,橡皮树长得比教学楼还高了,夏天能遮住半面墙。”
你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一片压平的银杏叶,边缘都泛黄了,却还能看清叶脉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
“我一直带着,”你把罐子递过来,玻璃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当年没敢跟你说再见,怕你哭。”
我想起你转走后的那周,我每天都去实验室给橡皮树浇水,浇着浇着就蹲在地上哭。
陈老师蹲下来陪我,用蓝布褂子的袖子擦我的眼泪:
“树叶离不开树苗,可树苗总要往高处长啊。等它长得够高了,树叶自然会顺着风找回来。”
驿站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角落里的电扇嗡嗡转着,吹起地上的一片小纸屑,像一片打转的叶子。
你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你还记得我们给橡皮树做的名牌吗?你写‘小树叶的依靠’,我写‘小树苗的守护’,被陈老师挂在花盆上,说要让全校都看看。”
怎么会不记得?那个名牌是用雪糕棍做的,你用红漆写的字,我在边缘粘了圈干树叶,风吹过时会“沙沙”作响。
后来,那名牌不知所踪,我找了好久,直到毕业那天才在实验室的柜子底下发现,上面落满了灰,却还是能看清那两行字。
“我上周回了趟初中,”你从快递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纸盒,打开来,是一块用木头刻的名牌,上面刻着“小树叶&小树苗”,边缘还刻着一圈小小的叶子,“陈老师不在了,她女儿说,老师临走前还念叨,说当年那俩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再见面。”
阳光突然变得很稠,就像融化的蜂蜜,裹着驿站里纸箱的纸味、胶带的胶味,还有你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我盯着那块木牌,突然想起初二那年的雨天,我们俩在实验室给橡皮树换盆,你不小心把泥土溅到我白衬衫上,我追着你打,两人撞翻了陈老师的标本盒,蝴蝶标本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