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诛心计

孙妙青轻呷一口牛乳,眼神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她带去的不是公主,是华妃唯一的生路。”

“一个疯子的话,是不能信的。”

孙妙青的声音幽幽响起,仿佛她就站在翊坤宫内,亲耳听着曹琴默的献计。

“只要坐实了丽嫔是‘真疯’,那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射向皇后的一支箭。”

“皇后若审,是苛待疯妇,构陷宠妃。”

“若不审,便是默认此事存疑,无法给甄嬛交代。”

“所以,丽“嫔疯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她这一疯,等于自己堵上了自己的嘴,也堵死了甄嬛所有的路。”

青珊听得目瞪口呆,后背阵阵发凉。

这些弯弯绕绕,她只觉得比外面的雨天还要阴冷。

小主这心思,究竟是怎么长的?竟能将人心算计到如此地步!

第二日,天刚破晓,一道懿旨便如惊雷般炸响在后宫。

太后出手了。

青珊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气得直跺脚。

“小主,您听听!太后也太偏心了!”

“丽嫔言行无状,秽乱后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华妃娘娘就彻底脱身了!还顺带拔掉了丽嫔这根钉子!莞贵人她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不白忙。”

孙妙青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雨后被洗刷得格外干净的琉璃瓦。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峭的笑意。

“甄嬛想要的,是出一口恶气,顺便扳倒华妃。她目的达到了一半,出气了,也让华妃伤了元气。”

“华妃想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和皇帝的恩宠。她也达到了。”

“皇后想要的,是捏住华妃的把柄,顺便卖甄嬛一个人情。她也达到了。”

“太后想要的,是后宫安稳,不要给前朝添乱。她,更是达到了。”

孙妙青转过身,目光落在青珊震惊的脸上。

“你看,在这场风波里,除了那个真疯了的丽嫔,几乎人人都是赢家。”

“只不过,是赢多赢少的问题罢了。”

青珊喃喃道:“那……那我们呢?”

“我们?”

孙妙青笑了,那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支金镶玉蝶步摇,对着镜子,缓缓插入发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镜中的女子,眉眼沉静,却野心暗藏。

“华妃虽然脱身,但太后还是下旨,收了她协理六宫之权,以儆效尤。”

孙妙青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盘棋局的未来下注。

“协理六宫,这么大一块肥肉,皇后一个人吃不下,总要分出去笼络人心。”

“而我这个一直‘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的孙常在,是不是也该动一动,去分一杯羹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扶正了那只欲飞的蝴蝶。

“甄嬛她们忙着斗华妃,皇后忙着坐山观虎斗。”

“那这空出来的权力真空,就由我来填补好了。”

“青珊。”

“奴婢在!”

“备轿,我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孙妙青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眼底的光芒,比窗外的日光还要锐利。

“顺便,去探望一下受了惊吓的富察贵人。”

“毕竟,同为新人,总要有关怀同僚的情谊,不是吗?”

丽嫔之事,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以一个“疯”字草草收场。

华妃虽然被太后收了协理六宫之权,禁足翊坤宫思过,但谁都看得出,这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后宫的风向,变得愈发微妙。

皇帝心里有数,知道甄嬛受了委屈,便频频召她去养心殿伴驾。

这一日,皇帝正在批阅奏折,甄嬛在一旁静静研墨。

殿内燃着清雅的龙涎香,唯有朱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浣碧捧着新沏的君山银针,垂手立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能随主子进出养心殿,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我听着你阿玛上朝时咳了几声?”皇帝头也不抬,忽然开口道。

这寻常的一句问候,却让殿内的气氛松动下来。

甄嬛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笑道:“劳皇上挂心,阿玛素有咳疾,只是年纪大了,额娘年年要为这咳疾牵心。”

话语里带着女儿家的娇嗔,皇帝听了,也放下朱笔,抬眼看她。

“你父母伉俪情深”皇帝说着,握住甄嬛的手,“所以才能生出你这么个温婉多情的女儿。”

“皇上……”甄嬛面上飞红,心里却是甜的。

而站在不远处的浣碧,听见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伉俪情深”四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精准地刺进了她的心口。

姐姐的额娘,是甄夫人,是能风风光光站在人前,领受皇恩浩荡的当家主母。

那她的额娘呢?

她的额娘是谁?

一个连名字都不能被宣之于口的罪臣之女,一个生下她,却连牌位都入不了甄家祠堂的影子。

浣碧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看着暖榻之上,皇帝与姐姐言笑晏晏,那画面温馨又和谐,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她和姐姐流着一样血,有着同一个阿玛,可她们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判若云泥。

凭什么?

她也是甄家的女儿!

当晚,夜深露重。

养心殿里那句“伉俪情深”,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得浣碧心里血肉模糊。

她寻了个无人经过的夹道,这里背着风,头顶的飞檐恰好能挡住滴落的残雨。她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用火折子点燃。

火光忽明忽灭,映着她那张与甄嬛有几分相似,却又写满不甘的脸。

额娘,女儿不孝。

您生前无名无分,死后连一块正经的牌位都入不得祠堂。女儿如今在宫里,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可这些风光,又有哪一样能分到您身上?

姐姐的额娘是夫人,能风风光光地受诰命,得皇上亲口称赞。

而您呢?

罪臣之女,一个连提都不能提的名字。

凭什么?都是一个父亲的骨血,凭什么她就能在云端,自己就要烂在泥里?

一滴滚烫的泪砸进火盆,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瞬间被火焰吞噬。

“大胆!皇宫禁地竟敢私烧纸钱!”厉声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吓得浣碧浑身一抖,手里的纸钱“哗啦”一下全掉进了火盆里,火苗瞬间窜高。火光中,一张温婉的脸慢慢清晰。

“曹、曹贵人……”浣碧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曹贵人走近两步,看清了火盆里的东西,故作惊讶地掩了掩嘴:你 你不是菀贵人的宫女嘛?怎么……怎么在这烧纸钱?”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像锤子,砸在浣碧的心上。  “你要知道,在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不吉利的事,私烧纸钱更是大不敬。就算菀贵人知道了也保不住你!”

浣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湿冷的石板上,声音里带着哭腔:“贵人饶命!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贵人饶了奴婢这一次!”

“罢了,起来吧,”曹贵人伸手虚扶了一下,语气却依旧不紧不慢,“幸亏是遇到了我,要是换做旁人早拉你去慎刑司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实说,为什么在这烧纸钱,”

浣碧哪里敢起来,她跪在地上,哽咽着说:“今日……今日是奴婢额娘的忌日。”

哦?原来是片孝心。”曹贵人点点头,仿佛真的信了,“莞贵人待你一向亲厚,你的吃穿用度都与旁人不同,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怎么不在碎玉轩里寻个地方,反倒跑到这荒僻角落来?”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既捧了甄嬛,又暗暗挑拨,像是在说甄嬛待她还不够好。

浣碧心里一颤,连忙解释:“小主待奴婢恩重如山,只是……只是烧纸钱终究是不吉利的事,奴婢怕冲撞了小主。”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曹贵人,“还请贵人看在奴婢一片孝心的份上,千万别将今日之事告诉我们小主,奴婢怕她知道了会生气……”

“行了,别跪着了,”曹贵人又看了一眼那火盆,“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真等着巡夜的过来抓个现行不成?”

“是,是!奴婢马上就收拾!”浣碧手忙脚乱地开始扑打火星,恨不得立刻将所有痕迹都抹掉。

曹贵人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她什么都没多说,转身,带着宫女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里。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浣碧才敢直起身子,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景仁宫内,暖炉烧得恰到好处。

皇帝手里盘着一串十八子,珠子温润,碰撞间发出沉闷的轻响,心思却没在上面。

甄嬛与沈眉庄一左一右,陪着皇后说话。

说是说话,其实是在对内务府的账。这差事,皇帝给了沈眉庄,却又时常叫上甄嬛一起听,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沈眉庄翻着账本,纤长的手指点在一处:“启禀娘娘,臣妾核了夏日消暑的份例,单是各宫每日熬煮的绿豆汤,就要用去绿豆三十二两。若能将这项折成银钱发下,由各宫自行采买,想必能省下不少。”

皇后端着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笑道:“惠贵人当真是细心,连这点都想到了。妹妹这份心,本宫瞧着都欢喜。”她眼风扫过一旁的甄嬛,“菀贵人怎么看?”

甄嬛掩唇轻笑,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臣妾哪里懂这些账目上的事,只管跟着姐姐们喝茶享福就是了。”

沈眉庄又提了几处可以缩减的开销,皇后一味地夸她理事妥帖,句句不离“惠贵人贤惠”,倒显得一旁只会“喝茶”的甄嬛像个不问俗务的闲人。

皇帝听着,似乎有些乏了,只抬眼道:“惠贵人说得有理,莞贵人的话也有趣。”

殿内气氛正好,殿外却卷起了风。

一顶华丽的轿辇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到了景仁宫外,不等停稳,轿帘便被一把掀开。华妃憋着一肚子火,提着裙摆就要往里闯,却被皇后跟前的首领太监江福海拦个正着。

“娘娘请留步。”江福海躬着身子,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身子却像一堵墙。

“本宫要见皇上,你也敢拦?”华妃声色俱厉。

江福海头埋得更低,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回娘娘,皇上正与两位小主议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皇后娘娘也体恤娘娘凤体,说您新摘了协理六宫的权,正该在翊坤宫好生静养才是。”

他一句话,把皇帝和皇后两座大山都搬了出来,还顺带往华妃心口上又扎了一刀。

华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福海半天,一个字也骂不出来。这奴才的嘴,比刀子还利!最终,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宫!”

轿辇来得有多快,去得就有多狼狈。

翊坤宫内,一盏上好的甜白釉茶碗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四溅。

曹贵人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废物!一个两个都是废物!”华妃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曹贵人骂道,“让你去献计,你就只会看着本宫丢人现眼!丽嫔疯了,本宫的协理之权也没了!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她盛怒之下,抓起案上的一柄团扇便朝曹贵人掷了过去。

扇子砸在曹贵人的肩上,又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曹贵人忍着疼,膝行两步,捡起那柄团扇,双手奉上,低声道:“娘娘息怒,是臣妾无能。可皇上心里终究是有娘娘的,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皇上不念旧情,难道还能不念父女之情?温宜还小,皇上最是疼爱公主的。”

华妃的怒火稍歇,狐疑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臣妾愿抱着温宜去景仁宫走一趟。皇上见了公主,定能念起娘娘的好。届时臣妾再说几句,皇上心一软,这事不就过去了?”

华妃盯着她看了半晌,走到妆台前,从琳琅满目的首饰匣中,取出一支金光灿灿的凤穿芍药步摇,不由分说地插进曹贵人发间。

“戴上这个,”华妃的声音冷硬,“别再给本宫丢人。”

曹贵人扶着那沉甸甸的步摇,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催命符。

景仁宫里,皇帝正说到要去圆明园避暑的事。

小主,

“今年暑热来得早,该早些动身。”皇帝兴致不错,“皇后,你看着安排吧。”

皇后笑道:“皇上想带哪些妹妹同去?”

“莞嫔和惠贵人是自然要去的。”皇帝看了看二人,“再者,皇子公主们的生母,还有敬嫔,性子沉静,一并去吧。”

皇后点点头,又滴水不漏地补充:“端妃身子不好,也该去园子里好生休养。”

她提了所有人,唯独不提华妃。

就在这时,殿外太监通传:“曹贵人求见。”

不多时,曹贵人抱着尚在襁褓的温宜公主走了进来。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素净,唯有发间那支凤穿芍药步摇,流光溢彩,灼人眼目。

甄嬛和沈眉庄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温宜公主见了生人也不怕,咿咿呀呀地伸手去抓皇帝的龙袍。

皇帝见了女儿,脸上紧绷的线条立刻柔和下来,露出慈父的笑容,将她抱了过来。

曹贵人趁机行礼,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凤凰的尾羽扫过芍药花瓣,精巧绝伦。

她状似无意地扶了扶发髻,取下步摇,开始逗温宜,柔声道:“皇上慢点,别惊着公主。这支步摇是华妃娘娘赏的,温宜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