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张扬的身体在刀锋入体的瞬间猛地抽搐了一下,如同濒死的鱼。他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似乎想睁开,最终却无力地归于平静。一丝暗红的、粘稠的血液,缓缓从他嘴角溢出,蜿蜒流下,滴落在身下滚烫的金色沙砾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烟。那血迅速被吸干,留下一个深褐色的、不规则的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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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锐保持着捅刺的姿势,粗重地喘息着,脸上溅上了几滴温热的血点,在夕阳下显得异常狰狞。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又看看身下迅速失去生命气息的张扬,眼中疯狂的赤红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巨大的空洞和一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的、无法言喻的惊悸。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在沙地上。
周默此时才“挣扎”着扑过来,脸上是逼真的、撕心裂肺的悲痛和震惊,声音嘶哑变形:“陈锐!你疯了!你干了什么?!”他跪倒在张扬身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随即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双手痛苦地捂住了脸,肩膀剧烈耸动,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打击。
林薇僵在原地,四肢百骸冰冷彻骨。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周默那张悲痛欲绝的脸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那张脸,每一个扭曲的悲痛表情,此刻在她眼中都变成了最恐怖、最精密的伪装。她看到了!在周默扑跪下来、身体前倾的刹那,他那个硕大的、沾满沙尘的背包侧袋的拉链没有完全拉紧!借着夕阳最后一点血色余光,她清晰地瞥见了里面——一只鼓鼓囊囊、在昏暗背包内衬里反着水光的、饱满的水囊!那鼓胀的形状,像一只无声狞笑的恶魔之眼!
周默的哀嚎还在继续,如同最悲怆的挽歌。陈锐瘫坐在沙地上,失神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空。
林薇没有动。她没有尖叫,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看地上张扬的尸体一眼。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的绝对冷静。她慢慢蹲下身,动作僵硬却异常稳定,伸出同样干裂、沾着沙尘的手,小心翼翼地解下了张扬腰间那个早已干瘪的水囊。帆布粗糙的质感摩擦着她的指尖。接着,她转向陈锐掉落在沙地上的那个同样空空如也的水囊,将它也拾起。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周默脚边那个被“意外”撕裂、同样干瘪的破水囊上。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决地将它也捡了起来。
三个干瘪的、代表着死亡和背叛的水囊,被她沉默地、一个接一个地塞进了自己背包的空隙里。帆布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周默捂着脸的指缝微微张开一条缝隙,那深不见底的目光透过缝隙,冰冷地、探究地落在林薇沉默的动作上。
林薇拉好自己背包的拉链,动作一丝不苟。她站起身,没有看周默,也没有看失魂落魄的陈锐,目光投向西方——那是地图上标注着可能存在的、极其渺茫的古代商道遗迹的方向,也是夕阳沉没的方向。血色残阳将她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起伏的沙丘上,像一个移动的墓碑。
她迈开脚步,踏着滚烫的沙砾,一步一步,坚定地、孤独地向着那片更加深邃、更加无望的沙漠深处走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随即被风带来的细沙温柔又无情地抹平。
身后,周默的哀嚎不知何时停止了。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粘稠。只有风掠过沙丘的呜咽,如同亡魂的低语。
突然——
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钻入林薇极度敏锐的耳中。
“沙沙……沙沙沙……”
不是风声。
那是某种多足的、坚硬的节肢,以一种稳定而贪婪的节奏,轻轻刮擦着下方干燥沙粒的声音!
声音来自她身后不远处,那片刚刚经历了杀戮和背叛的阴影之地。
它来了。
林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她只是将肩上背包的带子攥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挺直了枯瘦而僵硬的脊背,像一杆插进沙漠的标枪,迎着最后一丝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血色的天光,一步一步,走向前方那片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属于鬼漠的永恒黑夜。
背后的沙沙声,如影随形,越来越近,带着一种冰冷而耐心的饥饿感。
林薇的脚掌深深陷入滚烫的沙砾,每一次拔出都像挣脱着无形的、粘稠的沼泽。身后那“沙沙…沙沙沙…”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不紧不慢,保持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距离。它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存在,像一个精准的倒计时,碾磨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不敢回头。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汗水早已枯竭,皮肤被烈日晒得通红发烫,嘴唇干裂的血口结成了深褐色的硬痂。喉咙里的灼痛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滚烫的沙砾和碎玻璃。背包里那三个干瘪的水囊随着她的步伐轻微晃动,帆布摩擦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嘲弄。它们是她背负的罪证,也是她仅存的、关于“同伴”的冰冷纪念。
白昼是炼狱。太阳悬在头顶,无情地倾泻着能将一切融化的白光。沙丘的曲线在热浪中扭曲变形,远处的景象如同水波般晃动。林薇依靠着腕表上简陋的指北针和脑中那张几乎被绝望模糊的地图碎片,机械地移动着双腿。方向感在单调的沙海中变得脆弱不堪。有时,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四周耸立的沙丘像一张张巨大的、沉默的、金色的鬼脸,嘲笑着她的徒劳。那“沙沙”声偶尔会消失片刻,但很快又会出现,位置飘忽不定,仿佛那潜行的猎手拥有穿行沙海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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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则是另一种酷刑。温度骤降,白日灼热的沙砾迅速失温,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单薄的衣物。巨大的、清晰的星图铺满墨黑的天穹,璀璨得令人心悸,也冰冷得让人绝望。林薇蜷缩在背风的沙窝里,用冲锋衣紧紧裹住自己,牙齿无法控制地打颤。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风声如同呜咽的鬼魂在沙丘间游荡。而那“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贴近,仿佛就在几米开外,在她看不见的沙丘背面,某种多足的生物正用坚硬的节肢耐心地刮擦着沙面,等待她意志崩溃的那一刻。
她无法入睡。每一次合上眼皮,眼前就交替闪现着张扬胸口涌出的暗红血液,周默指缝间那冰冷探究的眼神,以及陈锐绝望崩溃的赤红双目。幻觉在干渴和疲惫的夹击下滋生。有时,她仿佛听到张扬在身后不远处虚弱地呼唤她的名字;有时,又看到周默带着那温和无害的笑容,从阴影里向她走来,手里托着那只鼓胀的水囊;更多的时候,是那“沙沙”声幻化成了无数细碎的啃噬声,啃噬着沙砾,啃噬着骨骼,啃噬着她仅存的理智。
第三天傍晚,夕阳再次将天地浸染在一片病态的血红中。林薇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景物边缘摇曳着不祥的黑影。她机械地攀上一道高大的沙脊,每一步都耗尽残存的力气。就在她几乎要跪倒时,视线尽头,在血红的夕照与幽蓝暮色的交界处,一片模糊的、跃动的绿意突兀地撞入眼帘!
是幻觉吗?还是海市蜃楼?
她用力眨了眨干涩刺痛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那绿意并未消失!它就在几道沙丘环抱的低洼处!她甚至隐约看到了棕榈树模糊的扇形轮廓,在热风中轻轻摇曳!
一股巨大的、带着咸腥味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恐惧和绝望。绿洲!水!生命!
“水……”一个嘶哑得不成调的音节从她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她忘记了疲惫,忘记了身后那如影随形的索命之音,身体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连滚带爬地冲下沙脊,朝着那片诱人的绿色幻影狂奔而去。滚烫的沙砾灌进靴子,尖锐的石块划破了裤腿,她都毫无知觉。生的希望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烧灼着她最后的神志。
就在她踉跄着冲下最后一道矮坡,距离那片“绿洲”似乎只有百步之遥时——
“薇薇!等等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喘息,清晰地穿透了傍晚渐起的风声,从她身后不远处传来!
林薇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狂奔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那声音……是周默!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颈椎发出艰涩的“咔哒”声。
暮色四合,血红的残光勾勒出一个人影,正从她刚刚翻越的那道沙脊上疾冲而下!是周默!他不再是那个在张扬尸体旁悲痛欲绝的同伴,此刻他脸上所有的伪装都已撕下,只剩下一种赤裸裸的、带着喘息和狞厉的兴奋!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发,紧贴在他苍白却因剧烈奔跑而泛起潮红的脸上,那张曾经温和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沙漠里的恶鬼。他的背包在身后剧烈晃动,里面那只鼓胀的水囊轮廓在奔跑中清晰可见,像一颗搏动的、不祥的心脏。
他手里握着一把刀!正是陈锐用来捅死张扬的那把折叠求生刀!冰冷的金属在血红的夕照下反射出刺目的、嗜血的光芒!刀尖,正笔直地指向她!
“跑得挺快啊,林薇!”周默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却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得意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把水囊放下!我的水囊!还有你的!”他一边嘶吼着,一边加速冲下沙坡,距离在迅速缩短。他眼中闪烁着贪婪和疯狂的火焰,目标明确——她背包里那三个象征性的空水囊,以及他认定她可能私藏的水源。
林薇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她看着周默疯狂逼近的身影,看着他手中那反射着夕阳光芒的刀锋,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冰冷的、混合着恶心与彻悟的愤怒所取代。原来如此!他一直跟着!他看到了绿洲的幻影(或者他也同样被迷惑),他以为她找到了水!他追上来不是为了杀她灭口,而是为了抢夺他臆想中的、她找到的水源!这个疯子!他私藏的水快喝光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薇猛地转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片近在咫尺的“绿洲”方向,爆发出最后的冲刺!
“站住!把水给我!”周默的咆哮在身后炸响,带着气急败坏和被猎物逃脱的狂怒。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紧追不舍!
林薇拼命奔跑,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视线开始发黑,双腿像灌满了铅。那片摇曳的“绿洲”就在眼前,棕榈树的轮廓似乎触手可及……然而,就在她离那“洼地”边缘只有十几步之遥时,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剧烈地晃动、扭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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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榈树模糊的扇形轮廓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乱,迅速褪色、消散。那片诱人的绿色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瞬间晕开、变淡,最终在暮色中彻底溶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沙丘脚下几丛早已枯死、被风沙半掩的、灰黑色的、扭曲的荆棘残骸!它们嶙峋的枝干在血红的夕照下伸展,如同地狱伸出的鬼爪。
海市蜃楼!致命的幻影!
巨大的绝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薇的心口。她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扑倒在滚烫的沙砾上,细小的沙粒呛入口鼻。完了……彻底完了……身后的脚步声已然逼近,带着沉重的喘息和浓烈的杀意。
“哈!跑啊!再跑啊!”周默的狂笑声在她头顶炸开,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残忍的戏谑。他停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他扭曲的脸颊滑落,滴在沙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如同待宰羔羊的林薇,手中的刀锋稳稳地指向她的后心。
“水呢?嗯?耍我?!”他声音嘶哑,带着被戏弄后的暴怒,一脚狠狠踢在林薇的背包上。
林薇被踢得翻滚了一下,沙砾摩擦着灼痛的皮肤。她蜷缩着,没有立刻爬起来,只是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看向周默。她的脸上沾满了沙尘,嘴唇破裂,但那双眼睛,在绝望的深渊里,却燃起两簇冰冷的、近乎疯狂的火苗。
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周默,目光越过他扭曲的脸,落在他身后那片起伏的、被血色浸染的沙海。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像是在念着什么,又像是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说话!水囊交出来!”周默不耐烦地咆哮着,又向前逼近一步,刀尖几乎要触碰到林薇沾满沙尘的冲锋衣。他眼中只有她背后的背包,那是他臆想中维系生命的源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时刻,一阵怪异的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
不是之前沙暴那种狂暴的、毁灭性的风。这风起得极其突兀,带着一种尖锐的、如同无数细针摩擦的呼啸声!它打着旋,卷起地面干燥的浮沙,瞬间形成一道浑浊的、一人多高的微型沙尘柱,像一条黄褐色的毒龙,嘶鸣着在两人之间急速旋转、升腾!
沙尘扑面而来,视线瞬间被剥夺!林薇和周默同时下意识地闭眼、侧头躲避。
“呜——呜——!”
那尖锐的风啸声中,另一个声音骤然拔高、清晰——那熟悉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沙”声!不再是之前的尾随,而是带着一种被惊扰后的、极度狂躁的、高频的刮擦声!近在咫尺!仿佛就在那旋转的沙尘柱后面!
周默脸上的狂怒和得意瞬间凝固,被一种猝不及防的、源自未知的巨大惊骇所取代!他猛地睁大被沙尘迷住的眼睛,惊恐地望向风沙嘶鸣的方向。那是什么东西?!
机会!
就在周默心神被那恐怖声响攫取的瞬间,林薇动了!不是逃跑,不是攻击!她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拉开了自己背包的拉链!动作快得如同闪电!她的手精准地探入,不是摸索,而是直接抓住了其中一个干瘪的水囊——那是张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