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恐怖玩偶(中)

黑暗像凝固的沥青,沉重地压在我的眼皮上。意识在无底的深渊里沉浮,冰冷刺骨,粘稠得无法挣脱。那两团暗红色的光晕,如同深渊巨兽永不闭合的眼睛,牢牢烙印在灵魂深处,即使在彻底的虚无中,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寒。

“……妈……妈……”

尖细扭曲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锯着我的神经,时远时近,时而在耳蜗深处炸开,时而又像隔着厚重的冰层传来。

别闭上眼……别做美梦……

老妇人沙哑的警告如同回音壁里的幽灵,在意识的碎片中反复震荡,是这片死寂虚无里唯一的坐标。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像无数根寒冰铸就的钢索,狠狠勒进我的皮肉,要将我拖向某个更加黑暗、更加绝望的所在!

“不——!”

一声无声的嘶吼在灵魂深处炸开,伴随着身体剧烈的抽搐。我猛地从深沉的黑暗中挣脱出来,双眼骤然圆睁!

视野被刺目的白光占据,眼球传来灼烧般的剧痛。过了好几秒,模糊的影像才艰难地聚焦。

天花板。熟悉的吊灯纹路。清晨灰白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细长的光带。

书房。

我正躺在书房的地毯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刚从冻土里挖出来的石头。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冰冷的恐惧汹涌回灌——保险柜、转动的旋钮、敞开的门缝、那只搭在门框上的瓷白小手、狞笑的鬼脸、暗红的眼珠、胸口那沉重如山的撞击……

艾米丽!

我像被高压电击中,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双手疯狂地在胸口抓挠、拍打!睡衣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但胸口除了自己剧烈起伏的肋骨和砰砰狂跳的心脏,空空如也!

没有冰冷的瓷质身体!没有那令人窒息的重量!

我愣住了,双手悬在半空,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地毯上只有我挣扎时留下的凌乱痕迹。厚重的保险柜门依旧紧闭着,密码旋钮安静地停在某个混乱的角度,仿佛昨夜那疯狂的转动声只是我精神崩溃的幻听。

难道……真的只是噩梦?一场极度逼真、耗尽心力的噩梦?

这个念头带来一种虚脱般的、劫后余生的恍惚感。我大口喘着粗气,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后背的衣服完全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我撑着发软的双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像是生了锈,酸痛无比,尤其是胸口,隐隐作痛,仿佛真的被重物撞击过。我扶着冰冷的墙壁,踉跄地走出书房,穿过死寂的客厅,走向洗手间。我需要冷水,需要清醒,需要洗掉这一身黏腻的冷汗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我伸手推开。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一张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脸。嘴唇干裂,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眼神空洞,深处残留着未散的惊悸。这简直是一张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尸的脸。

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作响。我俯下身,双手捧起冷水,狠狠拍在脸上。刺骨的寒意激得我打了个哆嗦,混沌的大脑似乎清醒了一瞬。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洗手池的白瓷上。我抬起头,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的自己依旧憔悴不堪,但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极其细微,像水面下快速游过的阴影。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感,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我凑近镜子,死死盯着自己的瞳孔。太深了,除了疲惫的血丝和放大的恐惧,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错觉。一定是惊吓过度的错觉。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昨夜那恐怖的记忆强行压下。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的左手——昨天用力攥住艾米丽、又狠狠塞进保险柜的那只手。

我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在左手食指靠近指根的侧面,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划痕。很新,边缘微微泛红,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又冰冷的东西瞬间划过。伤口很浅,几乎没有出血,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昨晚!我抓住艾米丽往保险柜里塞的时候,指尖传来过一丝极其短暂、几乎被巨大恐惧淹没的锐痛!当时以为是瓷片边缘的刮擦,根本没在意!

这不是噩梦!那道冰冷沉重的撞击感是真的!这道细微的划痕就是铁证!

恐惧如同毒藤,再次紧紧缠绕住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艾米丽……它出来了!它昨夜确实坐在我的胸口!那它现在……在哪?!

这个念头让我头皮瞬间炸开!我猛地转身,背靠着冰冷的洗手台,惊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狭小的洗手间!门后?浴帘后面?马桶水箱上?视线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都空空荡荡。死寂。只有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水声,在寂静中无限放大,敲打着濒临崩溃的神经。

不在这里。它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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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并没有带来丝毫安全感。它像一个隐形的幽灵,可能藏在公寓的任何角落,任何一片阴影里,无声地注视着我,等待下一个夜晚的降临。那股冰冷的、混合着尘埃和腐朽的气息,仿佛还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必须离开!

逃离的念头如同野火燎原。我甚至顾不上换下汗湿的睡衣,跌跌撞撞地冲出洗手间,冲向大门。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冰冷的门把手,拧了好几次才打开。

“砰!”

我重重地摔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大口喘息。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薄氧气。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感应灯在头顶发出苍白的光。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车流声、人语声渐渐喧闹起来。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像一个游荡的幽灵,与周围充满活力的世界格格不入。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虚脱感。

我需要帮助。需要有人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或者……告诉我该怎么办。

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是林薇。我最好的朋友,心理学硕士,理性,冷静,有着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她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颤抖着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找到林薇的号码,拨了过去。漫长的等待音如同丧钟,每一声都敲在心上。

“喂?苏苏?这么早?”林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随即察觉到我的异常,“你怎么了?声音抖成这样?”

“薇薇……”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我……我可能……疯了……或者……遇到了……无法解释的东西……”

“什么?你在哪?出什么事了?慢慢说!”林薇的声音瞬间清醒,充满了关切和严肃。

我语无伦次地讲述着。古董店“时光匣”,那个诡异的金发玩偶艾米丽,店员老妇人意味深长的话,第一夜偏转的头颅和红眼狞笑,监控里那非人的爬行,保险柜,昨夜那冰冷的重量和旋钮转动的声音,胸口残留的痛楚,还有指根那道细微的划痕……每一个细节都让我浑身战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苏苏,”林薇的声音异常凝重,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轻松,“你现在立刻,马上,到我这里来。地址发你。别回家!路上小心!我等你!”

她的反应让我心头一沉。没有质疑,没有安慰,只有一种如临大敌的严肃。这比任何嘲笑或否定都更让我感到恐惧。

林薇的公寓干净、明亮,充满了学术气息。巨大的书架上摆满了心理学和精神病理学的书籍。她把我按在柔软的沙发里,塞给我一杯热气腾腾的浓咖啡。她坐在我对面,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仔细审视着我苍白的脸和惊恐未定的眼神。

“苏苏,看着我。”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首先,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所描述的经历,在你主观感受上是绝对真实的。”

她的信任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线,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攫住。相信,意味着那东西……是真的。

“从你描述的症状来看,”林薇的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极度恐惧、濒死感、清晰的视听幻觉(玩偶移动、声音)、被害妄想(玩偶攻击)、触幻觉(胸口重压、冰冷感、手指划痕),还有明显的社会退缩倾向……这些,都指向一种急性应激障碍,或者……”她顿了顿,眼神锐利,“更严重的情况,比如受某些物质影响诱发的精神分裂症样发作。”

“我没有!”我几乎是尖叫着反驳,咖啡杯在手中剧烈摇晃,滚烫的液体溅到手背上也浑然不觉,“我没有幻觉!监控!我录下来了!它真的在动!咔嗒咔嗒的声音!它爬向我!还有这道伤!”我伸出左手,那道细微的划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林薇的目光落在那道划痕上,眉头紧紧锁起。她起身,从旁边的医药箱里拿出消毒棉签和一个小号的放大镜。

“别动。”她靠近,用放大镜仔细地观察那道细微的伤痕,又用棉签极其轻柔地擦拭了一下伤口边缘。她的动作专业而谨慎。

“伤口非常浅,边缘整齐,确实是锐器划伤。”她放下放大镜,脸色更加难看,“但是……”她拿起沾了一点点微不可察的、近乎透明粉末的棉签,“这残留物……很奇怪。不是灰尘,也不是皮肤碎屑。质地很细,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感。”她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捻了一下那点粉末,眉头皱得更紧。

“是瓷器粉末!”我脱口而出,昨夜指尖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再次袭来,“是艾米丽!她划伤我的时候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