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腥臭、粘稠的污水淹到大腿根。每一步跋涉,都像是拖着灌满铅块的腿在凝固的沥青里挣扎。肋骨每一次被牵扯的剧痛都让陈默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翻涌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唯一的光源是手中那部简易手机屏幕上幽蓝的坐标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下水道里,如同指路的鬼火。
身后,安全屋方向传来的枪声、零最后的厉喝、以及那撼动地底的爆炸闷响,如同地狱的喧嚣,被厚重的土层和污浊的水流逐渐隔绝。但陈默知道,那爆炸只是开始。零制造的“噪音”能争取的时间有限,“深蓝”的猎犬很快会重新嗅到他的踪迹。
他必须快!必须在渔火巷的混乱彻底被引爆前,拿到那笔救命的现金!
手机屏幕上,代表目的地的坐标点终于停止了跳动。陈默抬头,前方是一道锈蚀严重的铁栅栏,栅栏外隐约传来海浪拍打堤岸的哗哗声,以及一种混杂着鱼腥、汗臭、劣质烟草和喧闹人声的、属于渔火巷的独特气息。
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冰冷的铁栅栏,用力摇晃。腐朽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最终不堪重负地断裂!一个仅容一人爬过的缺口出现。
陈默几乎是滚爬着钻了出去,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刺眼的阳光(虽然被厚重的云层过滤)让他瞬间眯起了眼。他挣扎着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渔火巷最混乱的核心地带——一个被高大、破败的仓库群半包围的露天“广场”。地面污水横流,堆满了锈蚀的集装箱、废弃的渔网和散发着恶臭的鱼内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海腥、机油和汗酸混合的刺鼻气味。
广场上人头攒动,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秩序。皮肤黝黑、穿着胶皮围裙的码头工人扛着沉重的货箱穿行;眼神飘忽、穿着廉价西装的掮客在角落里低声交谈,手指在袖口里飞快地比划着价格;几个纹着狰狞刺青的壮汉抱着胳膊,如同秃鹫般扫视着人群,眼神凶狠;还有一些穿着破旧、神色麻木的人蜷缩在角落的油布棚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大海的方向——那是等待偷渡机会的“人蛇”。
这里没有法律,只有赤裸裸的利益和弱肉强食的潜规则。现金是唯一的硬通货,沉默是最大的保护色。
陈默的出现,立刻引来了几道审视的目光。他浑身湿透,沾满污泥,脸色惨白,胸前裹着渗血的绷带,右脚踝明显变形肿胀,一瘸一拐,像一头误入狼群的受伤羔羊。
“看什么看!” 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的汉子,抱着胳膊挡在陈默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哪来的衰仔?懂不懂规矩?想在这里讨食?”
周围几个同样不善的混混围了上来,眼神不善地打量着陈默和他背上那个鼓鼓囊囊、沾满污水的破背包。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的混混,精准地锁定了广场边缘一栋两层的老旧砖楼。砖楼外墙斑驳,挂着一块歪歪斜斜、油漆剥落的木招牌——“老金牙茶档”。招牌下,一个穿着油腻围裙的伙计正懒洋洋地倚在门口剔牙。
就是那里!
他没有理会眼前的挑衅,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用一种刻意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和虚弱的声音吼道:“滚开!老子找‘老金牙’!大买卖!耽误了金牙佬的生意,你们几个杂碎担得起吗?!”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亡命徒特有的戾气!尤其是提到“老金牙”的名字时,那几个混混的脸色明显一变,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在渔火巷,“老金牙”就是地下秩序的代名词!
“找…找金牙哥?”胸毛汉子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陈默这副惨样,“就你?”
“就我!”陈默梗着脖子,眼神凶狠地瞪回去,同时用尽力气拍了拍背上那个破背包,发出沉闷的、纸币特有的厚实声响!“带路!还是让老子自己闯进去?!”
背包里发出的声音,让几个混混的眼神瞬间变了。贪婪和忌惮交织在一起。
“妈的,晦气!”胸毛汉子骂了一句,悻悻地让开半步,对着茶档方向努了努嘴,“刀疤!带这衰仔去见金牙哥!”
一个脸上带着长长刀疤、眼神阴鸷的汉子从茶档门口走了过来,冷冷地扫了陈默一眼,没说话,只是用下巴示意陈默跟上。
陈默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跟在刀疤脸身后,无视了周围那些或好奇、或贪婪、或麻木的目光。每一步都踩在泥泞的地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血脚印。
走进“老金牙茶档”,一股更加浓烈的劣质烟草、浓茶和汗酸混合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几张油腻的破木桌旁坐着形形色色的人,低声交谈着,目光在陈默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和算计。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压抑。
刀疤脸带着陈默穿过前堂,推开一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门后是一条狭窄、陡峭的木楼梯,通向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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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金牙哥在上面。”刀疤脸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警告。
陈默扶着冰冷的墙壁,忍着剧痛,一步步艰难地爬上楼梯。每上一级台阶,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二楼是一个相对“雅致”些的房间,但也只是相对。一张巨大的红木茶海占据了中心位置,上面摆着几套粗劣的紫砂茶具。墙壁上挂着几幅俗气的“财源广进”印刷画。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对襟绸衫、头发稀疏、嘴里叼着一根硕大金牙烟斗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