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妈妈,今天有人念我的名字

老榕树的气根垂到青石板上,阿龙之子蹲在树影里,红漆刷在树皮上的声响像极了父亲当年补枪托时的轻敲。

他沾了沾漆罐,手腕悬在二字上方,指甲盖大小的字最后一笔被雨水冲得发虚,少年舌尖抵着腮帮,笔尖落下时手微微发颤——这是他第一次以阿龙之子的身份,光明正大描摹父亲的名字。

阿虎,你看!他扭头冲蹲在旁边的同伴笑,沾着红漆的手指往树上一指,我爸没名字很多年了,今天校长说能把他写进校史!

阿虎的布鞋尖蹭着石板缝里的青苔,怀里抱着个褪色的搪瓷缸,缸沿磕得坑坑洼洼,却被擦得锃亮:我奶说我爹牺牲时兜里就装着这个,上面有他名字......他掀起缸底的布,露出用铁丝歪歪扭扭刻的王铁柱三个字,能请秦队长帮我刻在村头石碑上吗?

话音刚落,村道上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扎羊角辫的小菊攥着半块缺角的压缩饼干跑过来,饼干纸已经发黄,边缘却用红绳仔细系着:我娘说这是我哥最后吃的东西,他叫周卫国......

阿龙之子抬头,看见十多个孩子陆陆续续从巷口转出来,有的捧着磨秃了的军用水壶,有的攥着裂了皮的牛皮腰带,还有个小丫头抱着个布包,掀开时露出半截弹壳——上面用刀刻着李大山,刀痕深可见骨。

秦翊倚着老榕树的树干,机械左手撑着地面。

他的右手腕缠着渗血的纱布,指尖肿得像发面馒头,根本握不住刻刀。

此刻他用肘部夹住匕首,刀刃抵在村头青石碑上,每刻一笔都要咬着牙,机械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铁柱哥......他盯着搪瓷缸上的名字,喉结动了动,刀刃在碑上划出浅痕,王铁柱,二零二三年三月七日,边境线外五公里,为掩护运输队中伏......

小菊突然抽了抽鼻子:秦队长,我哥是不是也能上碑?

秦翊的肘部压得更紧,刀身震得嗡嗡响,周卫国,二零二四年八月十五,暴雨夜背伤员过塌方区,被落石......他顿了顿,刀尖在字最后一竖上加重力道,被落石埋了。

雨是在午后下起来的。

老涂遗孀的蓝布雨衣还滴着水,她掀开怀里的油布,露出一张泛黄的地图,边角被老鼠啃出几个豁口:他走前说这图得交给能看见的人。她的手指抚过地图上歪歪扭扭的红圈,十二处牺牲点,都在深山里,连墓碑都没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