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雾林守碑

临时医疗点的帆布帘被山风吹开一角,晨光洒进来,照在秦翊的军装上。

他半靠在行军床上,左手裹着药纱,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小豆蹲旁边,捏着份刚印出来的报纸念:“‘灰线’三年拿了两亿三千万境外资金,所谓‘去记忆’就是想把咱们的历史给抹了……”

“打住。”秦翊打断,嗓子有点哑,“沈砚那丫头,干得不错。”

“她可真拼。”小豆折起报纸,“听说潜入时被捅了三刀,还硬是把证据带出来了。”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医生说你手……再拖怕是要截肢。”

话音未落,军医掀帘进来,手里攥着病历本:“秦队,神经坏死超八成,现在切还能保右手。”

秦翊没动,望着窗外的雾:“再等一天。”

“等啥?”

“碑要奠基了。”

军医盯着他缠满纱布的手,又看看床头那本翻烂的烈士名册,叹了口气:“行吧,药多换几次,别感染。”

他是夜里自己走下来的——从山腰医疗点,一脚深一脚浅穿过雾林,天亮前站到了旧哨所废墟上。

医生追了三趟,全被老刀拦在坡下。

等军医一走,小满从角落站起来。

她穿着蓝布衫,发间别了朵小白花,手比划着:“村里人捐了不少东西,木箱、茶缸,还有阿婆的银簪子。”她指了指窗台上的粗布包,“说要埋进碑底,陪着名字。”

秦翊摸过桌上的药茶,喝了一口,苦得皱眉,却笑了:“都说烈士无名,可谁真能忘了?”

小满的手慢慢停下,像轻轻落水的叶子:“碑上刻一句——‘他们没有名字,但我们记得’。”

秦翊喉头一滚。

他想起昨晚溯忆时的画面:七十年代,一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姑娘趴在石桌上写信,笔尖在“王铁柱”三个字上晕了墨——那是小满奶奶,给战士织过十二双袜子。

“好。”他嗓音沙哑,“就这句。”

第二天早上雾散得早。

旧哨所前,十根松木撑着红绸横幅,“英灵碑奠基仪式”几个字被露水打湿,亮闪闪的。

老刀带着民兵列队站着,迷彩服旧得发白,枪擦得锃亮,枪托还用红布包了——说是“让烈士看看咱精神头”。

岩坎背着个黑木箱挤过来,箱缝里露出半页泛黄的纸。

他打开箱子:“祖传猎枪,我爹守边十年用过的。还有这个——”他掏出一本硬壳本子,封皮写着“战地日记 周大河”,“我爹临走说,要是有人记得他,就把本子埋进去。”

秦翊伸手抚过封面,指尖碰到一道凹痕——子弹擦的。

他抬头看岩坎,那眼神,和当年边境线上举枪带路的傣族青年一模一样。

“该过去了。”小豆扶他起身。

秦翊左手垂着,纱布被露水浸透,渗出淡淡血色。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直到站到基坑前。